蓝丝绒,宝琳,凯尔论
作者:宝琳·凯尔
翻译:阴影部分表示夜
校对:Suzuko
「可能是我口味比较奇怪,但我还想再看一遍。 」
——我在《蓝丝绒》放映后偶然听到的对话
当你看完大卫·林奇的《蓝丝绒》从影院出来后,肯定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你不会把《蓝丝绒》中的镜头和其他电影弄混。
这是一部杰作——天才的本真之作。如果你感觉和这部电影的制作人不是那么心有灵犀,那可能是因为它不像平常的电影那么隐晦。
林奇对性幻想的呈现毫不避讳,而整部电影对于情爱氛围的大笔着墨也让观众如临恍惚之境。不过,林奇式幽默感仍会时不时冒出来。
对于性幻想的表现或许出自潜意识,但他正视这些幻想并沉醉其中。这部电影有意营造出华丽而古怪的风格,这二者的融合由一种原汁原味且极富(美国)南方气息的方式所承载。
该片摄于北卡罗来纳州威尔明顿市,故事的背景则设置为兰波顿(伐木镇)——一个小而沉闷的典型城镇。
当地无线电台的识别码是「WOOD」(木头),随着树木倒地,播音员说到:「当我们听到树木倒地的声音,正是九点三十分。」
电影开始不到三分钟,你就会意识到这个平静、迷人、处处围着白栅栏的社区,耄耋老人看起来不过五十来岁,绝对是所有沉闷小镇中最诡异的一个。电影的主题也正是如此——隐藏在「正常」背后的神秘和疯狂。
电影一开始的宽银幕画面极其亮丽且具有锐化感;几乎可以看到建筑物的每一处细节:房间和公寓的布置,装修,盆栽甚至女人的衣物。
画面逼真得异乎寻常,以致于有点惊悚的感觉。白栅栏旁红艳的玫瑰看起来像是经过温室栽培,黄色的郁金香也含苞待放。
之后画面的亮度降低,但整部电影里的色彩却一直这么鲜亮,物体会突然充斥整个镜头,一个微小的、想象中的声响可能会放大如雷鸣般轰响。这种风格或许可以被形容为「迷幻冷静现实主义」。
博蒙特五金店的店主博蒙特先生正给草坪浇水时,突然发病倒地——可能是脑溢血发作,水管里的水不断喷涌而出。水漫过他的身子,邻居的狗欢快地越过他的脑袋,试图去喝水管里的水。
草坪充满整个镜头,爬满黑色大昆虫的叶片正变得和红杉树一样高,而聒噪的昆虫叫声则逐渐压过其他一切声响。杰弗里·博蒙特(凯尔·麦克拉克伦饰)为了病倒的父亲,也为了照料店面而从大学回到家乡。
当杰弗里从医院探望归来在路上闲逛时,他在一片空地的杂草丛中遭遇意外发现——一只缠着一束头发的人耳,上面爬满了蚂蚁。这只耳朵看起来就像一枚贝壳;在接下来的特写中,随着镜头推进黑暗无尽的耳道,它似乎自成宇宙,与之伴随的正是人们凑近贝壳时所听到的声音——大海的咆哮。
杰弗里对于这只残耳欲罢不能的好奇心——包括它属于谁、又因何被割,最终一步步将他引向伐木镇肮脏阴暗的底层世界,一个充满恶劣勾当的社会暗层。
观众直觉地感知到:杰弗里通过对残耳背后掺杂着罪行的丑恶世界的发掘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这一切似乎也与他父亲病倒以及他自己的成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好像大卫·林奇拍了拍杰弗里的脑袋说:「内心的思想其实和身外的世界一样可怕。」
尽管杰弗里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年轻人,但他其实有些沉迷于暴力与性癖。他自己并不以为然,所以当他向桑迪这个一头金发的女高中生介绍自己时,也没有提到过这些。
而桑迪的父亲正是负责调查残耳事件的警察。她成为了杰弗里的同伴,而当他说起自己因为「被卷入某些隐而不发的事件」而感到「一头雾水」时,她则开始怀疑他对于这件案子真实的兴趣所在。
桑迪向杰弗里透露了一些自己从警察谈话中偷听到的案情,来试探他,而杰弗里也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回应桑迪。二人共同出现的镜头中,空中飘浮着阴森渺远的管风琴声,这配乐让两个孩子的谈话变得诡异起来,一如古老肥皂剧中的桥段,告诉观众他们已经进入了梦幻世界。
杰弗里告诉桑迪,有时候他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时,就好像他在梦中遇到过,醒来时发现这事已经发生了一样。杰弗里对于桑迪来说是一旦陷入就难以自拔的谜团(也许他戴的小金耳环也为他增添了些许魅力),当观众看到她转过身,一脸担忧与认真地对他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侦探还是个变态」时,一定也会忍俊不禁。
她还是个孩子,对事物只有非黑即白的评判。所以后来,杰弗里对于自己的冒险经历就开始有所隐瞒了,因为这些故事不再止于隐晦的黄段子——它们演变成相当露骨的色情故事,而且事实上,杰弗里结结实实地卷入了其中,没有挣扎与拒绝——他一下子陷入了成人的堕落性爱地狱。
多萝西·威乐斯(伊萨贝拉·罗西里尼饰)是一个性感可人的外国黑人女子;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她具有成熟女性的魅力,对杰弗里来说有一种年龄上的诱惑。多萝西在一家远离市中心的夜店里驻唱。她专唱伤感歌曲,有一头乱蓬蓬的卷发,住在发霉破旧的深河公寓里。
灰暗的墙壁上紫红色褪成棕色,说明这栋建筑曾经可能颇为新潮(电梯以前还能正常运行)。桑迪告诉杰弗里,警方认为多萝西·威乐斯与割耳案有牵连,已经对她进行监视。接着杰弗里对她展开了更为紧密的监视。影片制作者并未对此加以任何诠释:你就这么看着,听着,而接下来的内容将之前诸多细节都串联起来,很可能让你晕头转向。
入夜,杰弗里藏在多萝西的衣柜中,正好从门缝里窥见她在脱衣服。多萝西听见动静,拿起厨刀逼迫他走出衣橱,脱掉衣服。当他脱到只剩下一条内裤时,多萝西上前替他主动扒下了内裤并且开始爱抚他。不过在不速之客来访时,多萝西又赶紧把他关进衣柜。
来客是由丹尼斯·霍珀饰演的犯罪头子弗兰克,自称为「肌肉发达的混蛋先生」。弗兰克是个虐待狂,为人凶恶,却心理幼稚,他管多萝西叫「妈咪」,她一旦忘记叫他「爸比」或斗胆直视他就会受到严厉殴打。
所有这些都像是他们之间惯常的仪式一样;他不耐烦地示意她倒波本酒(他已经懒得再开口),让她调暗灯光,然后拿出一个呼吸面罩(里面有某种不明气体)来提升性爱快感(那种气体可能是他服用的某种毒品的催化剂)。他还有恋物癖——多萝西蓝丝绒浴袍的腰带。
此时躲在衣柜里的杰弗里毫无动静;他已经被这勉强窥见的景象彻底吓呆了。仿佛好奇的孩子看见父母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眼前的一幕彻底的释放了杰弗里原始的冲动。弗兰克离开后,杰弗里试着帮助这个疲惫而淤青遍体的女人,但她想要的只有性。
接下来的镜头构图中她和杰弗里紧紧抱在一起,脸倒置于画面下方,鲜红的嘴唇浮现出狡黠的微笑,露出微微发光的门牙——尤其是有块小缺口的那颗,戏谑的好像是被人咬掉一小口似的。
杰弗里再次拜访多萝西时敲了敲门。她急切地——甚至有几分责备地把他迎了进去,还说:「我还在衣柜中找你呢。」(此句可谓轻佻情话之经典。)第三个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大概已经云雨一两回了。
为了让杰弗里克服下不去狠手打她的心理障碍,她问他:「你是个坏小子么?……想干点坏事么?」答案几乎不言自明。杰弗里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伊萨贝拉·罗西里尼丝毫没有展现出她母亲英格丽·褒曼的演技,但她乐于尝试新事物且毫不退缩。多萝西这个形象是变态的最爱,穿着黑色内衣,涂着蓝眼影,穿着红色高跟鞋,在她那压抑的公寓里走来走去。
她活生生就是一个八卦小报中的、命途多舛的女人;她是拥有「致命魅惑」的女主角,既时髦雍容又歇斯底里。(她甚至有那种封面艺术家用两点就能描绘得惟妙惟肖的鼻孔。)
罗西里尼的口音也帮了大忙:这是多萝西异域风情的一部分。而罗西里尼对母亲低沉声音的再现,也有助于塑造多萝西这个俗气尤物形象。她的身体也很有特点:和现代美国女性一点也不像。当她赤裸上镜时,不加修饰,不像其他明星要依靠塑型和打光,才能展示她们的胴体。她裸得毫不设防,触感十足,就像表现主义画家们画的裸体人像一样。
杰弗里游走于黑夜中穿蓝丝绒的多萝西和白天的阳光女孩桑迪之间,容易让人想起《我们的小镇》里的一个角色。(他处于一种虚幻的现实之中,以至于分不清过去和现在——他在有性无爱的年长女人和有爱无性的女孩之间分裂了。)
凯尔·麦克拉克伦上镜率极高,且贡献了惊人的表演。作为《沙丘》的男主角,他可能被沙子埋没了,但《蓝丝绒》中的人物绝对是他的理想角色,他长得正是一个家境良好的年轻人的模样,害怕自己的肮脏想法(但还是想要实现它们)。
而当杰弗里和劳拉·迪恩饰演的桑迪首次见面并被对方逗乐的时候,你也会跟着变得放松而且一起笑起来,因为你知道这两个演员绝对是天作之合。劳拉·迪恩表现出了桑迪对杰弗里激增的爱意,也终于爆发了之前在《平稳的谈话》和《面具》里未曾展现的炽热情感。
将桑迪带杰弗里去舞会搬上银幕,林奇可谓赌了一把:这两个人开始跳舞,接吻,而且吻得无法自拔。《爱的谜团》,他们跳舞时的伴奏音乐因为用了管风琴而加分不少,管风琴在这里不再戏弄他们——为了应和他们的爱意,音乐也不断增高音量。
这个场景可能会让你回忆起西席·斯贝西克在德·帕尔玛的《魔女嘉莉》中舞会场景上浪漫的回旋舞步,但二者意味完全不同,电影已经告诉我们他们将要携手步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而这首歌,由林奇作词,安杰罗·巴达拉曼提谱曲(他也创作了整部电影的配乐),将这种感情一直延伸到之后桑迪对杰弗里的信任受到考验时的场景中(这部电影可能像《魔女嘉莉》一样吓到一些青少年,但它的暴力场景并不突显,甚至一开始你都没有注意到——当镜头从这些场景拉回时你才能看清楚)。
至于穿着光亮皮衣、横行霸道的弗兰克,饰演者丹尼斯·霍珀给这部电影添加了恐怖色彩。弗兰克既好色又危险,让人有一种无论他做什么事都该下地狱的感觉(他杀人时也用呼吸器来让自己更加兴奋)。
而对于弗兰克的商业伙伴本,饰演者迪安·斯托克维尔则将其演绎为一个笑容满面却神经兮兮的人;观众不得不被他那看起来随时想要接吻的脸和戴在耳廓中间的珍珠耳钉,以及吸毒吸嗨的模样所吸引。弗兰克形容本十分「风骚」,那还没说到点子上。
他模仿罗伊·奥比森唱着《梦中》,唱着那句「那个他们叫做睡魔的糖果色小丑」,他太有魅力了,以至于会让你忘记接下来本该发生的剧情。
事实上,看这部电影时要忘掉剧情也不是件难事,因为林奇展开这个故事的方式本身就很蹩脚:伐木镇的隐秘犯罪世界本来应该像那些嗡嗡乱飞的昆虫一样是有组织的,但在电影里它并不是。林奇也并没有告诉我们罪行是如何实施的,以及它们之间是怎样相互关联的。所以这个故事实际上没有建立在任何基础上,必须得用一点一滴的对话来把它解释清楚。
尽管《蓝丝绒》的剧情飘忽不定,人物对话也不点题(有时候对话里刻意带一点小城镇特色,有时候可能又没有),另外,整部电影贯穿了林奇对黑暗和诡异意象的呈现,有时候这种能力也会从诸如亲子日常生活这种阳光场景中悄悄展现出来。
但总体上这个故事充满了视听幽默和诗意,所以它还是完整讲下来了。有一个关键人物始终不明朗:我们不知道桑迪的父亲(乔治·迪科尔森饰)是否卷入这一切道德败坏的幕后。
或者说,我们该不该把他视作50年代腐败FBI特工群像中一位刚正不阿的人物?林奇对商业影片的套路敷衍了事,甚至还把它们搞得一团糟。仿佛在重新发明电影一样,林奇的作品有20、30年代先锋电影人的风骨——那些人大多是画家,而林奇本来也学过绘画。他尝试着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实验,而好莱坞并不推崇这种做法。
自《橡皮头》(首映于1977年)之后,《蓝丝绒》是林奇首次以自身素材创作的电影,而《蓝丝绒》也与《橡皮头》严肃而诡异的气氛有所关联。弗雷德里克·埃厄姆斯,一位长期与林奇合作的摄影师,为这两部电影增色不少,也为《蓝丝绒》的画面赋予了相当真实的触感。街道看起来就像能触碰的画一样——感觉用手指一碰就能沾上颜料。
《蓝丝绒》也有《橡皮头》中配乐的影子,听着就像某种强迫症一样(林奇在《橡皮头》里也用了管风琴)。罗西里尼在夜店唱歌时,音轨里流动的是类似鲍比·温顿的旋律,演绎着高低有致的交响乐,此刻《蓝丝绒》的主题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进入了人们的潜意识洪流。
还有拟音,艾伦·斯普雷特从林奇做短片开始就和他有所合作,一直作为林奇作品的音效师(先是《橡皮头》,后来是1980年的《象人》和1984年的《沙丘》),艾伦融合了这些音效,使得杰弗里走向多萝西公寓那七级阶梯的过程中,整个建筑发出一种呜咽而抽动的声音,就像古老的熔炉、雾中号角或是一只年迈而巨大的动物的喘气声。
自然声响和机械工业化的声响混杂在一起,让画面产生一种虚幻的哥特式的晦涩氛围——也许是因为林奇关注的重点在于普通美国人的幻想世界吧!甚至作为弗兰克恋物癖对象的蓝丝绒浴袍也那么俗气,就像是一件能从大街上的红砖百货商店中随便买到的寻常物件一样。
《蓝丝绒》是一部喜剧,但它还是至少让一部分观众着迷于其中情色的部分。这部电影不断剖析着外形帅气的杰弗里,同时我们也被卷入他绮丽的幻想世界。林奇对于感性素材的运用在这里恰如其分:有的时候我们看似并未理解的镜头,但实际上潜意识里我们已经理解了。
当弗兰克从「妈咪」多萝西那里抓住杰弗里,带他去兜风时——他们先去了本的老巢,又去了一片荒地——车里坐着弗兰克的伙伴、穿着浴袍的多萝西、还有一个肥头肥脑,大腹便便的女子,穿着粉红短裙和同伙之一搂搂抱抱。
弗兰克停下车,和同伙一起揍向杰弗里时,那个穿着粉裙的女子爬到车顶,随着那首「睡魔」之歌开始随意、毫无感情地跳起了舞,就像上空秀俱乐部里的姑娘一样(她也在自己的梦幻世界里)。
在后面的场景中,一个男子身中数枪却始终不倒,但眼神已经涣散;他的对面是一个坐在扶手椅中,只有一只耳朵的死人,嘴里还塞着蓝丝绒腰带,这两个人好像在时间中静止了,就像蜡像博物馆中两尊放在一起展览的蜡像一样,或者说是乔治·西格尔原创、后又经弗朗西斯·培根修复过的石膏人像。
几乎每个场景中都有某种奇怪的东西跳将出来,唤起你的记忆或是思考,就像本的老巢中那些肥胖女人的形象,感觉她们就是无生命的几个物件似的。也有一切东西会让你猛然回想起来什么:就像那个四处担惊受怕的老处女——杰弗里的姨妈芭芭拉(弗兰西丝·贝饰)。
还有那段略带喜剧成分,但被表演地很克制的情节:杰弗里的妈妈(普里西拉·波恩特饰)和桑迪的妈妈(霍普·朗奇饰)试着互相了解,她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唯一让人感觉单薄——缺乏惊喜的镜头就是多萝西和孩子团聚时那段花哨、浮夸的表演;有那么几秒钟电影朝着搞砸的方向走去了。)
正是林奇影像语言中这些略显矛盾的特质使《蓝丝绒》变得让人一头雾水(事实上我们也并不会质疑这些特质,因为这些并不是林奇强加于观众的)——当然还有那林奇自己改编的缓慢、极具美感的旋律。
这可能是所有讲述「小男孩变成大人」的电影中,唯一一部将性视为危险之物,还能增添恐怖画面惊悚成分的电影。整部电影的幻想世界浑然一体(相反剧情并不如此),也没有少年遗失纯真时的甜腻意味,因为黑暗一直存在,而且深深存在于幻想世界中。
这部电影虽然风格清奇,但并未因此变得不近人情——本真的创作态度令它免入窠臼。
它所展现的画面也并不陌生,这是美国式的黑暗——以鲜艳色彩为外衣,以皆大欢喜为结局。林奇可能是第一位持平民主义观点的超现实主义者——拥有梦幻逻辑的弗兰克·卡普拉。
《蓝丝绒》也确实有说教的成分在:一个年轻人通过令人震惊和相当暴力的经历,学会了享受相对安全、处于掌控范围之内的性爱生活。当桑迪的爸爸总结这场噩梦般的割耳事件时,他对杰弗里说:「现在没事了。」镜头也随之切换到明媚的场景。
但因为林奇是影片的编剧和导演,这种说教就处理得十分尖锐有力。
桑迪可能是看了太多日间肥皂剧,她做了这样一个梦:数千只知更鸟载着爱情飞来,驱走可怕无边的黑暗——她曾将这个梦讲给杰弗里听(此时管风琴的配乐仿佛是对,她的嘲弄)。
可当一只肥硕的知更鸟真的落在厨房窗沿时,它的喙中却叼着一只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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