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影述
《繁花》以诗意的光影展现了这股时代大潮下的众生相,他们是时代的弄潮儿,更是一群“江湖儿女”,至真至纯,至情至性。
多年等待,《繁花》终现,王氏美学稳定发挥,终是不枉期待。电视剧《繁花》聚焦改革开放初期的上海,以寸土寸金的黄河路为中心,讲述了一群“江湖儿女”的弄潮故事。
浪潮之下,新旧更迭,世事浮沉,在成功与落败的反复试炼中,时代大潮奔涌向前,滚滚东流。《繁花》一出便备受肯定,终于成为一种现象,兀自盛开,耀眼夺目。
黄河路上的江湖儿女
上世纪80年代,改革的风潮席卷上海,特别是以证券市场的建立和证券制度的完善为主题的经济大潮,汹涌澎湃,与海上浪潮相呼应,成为沪上的独特景观。《繁花》以诗意的光影展现了这股时代大潮下的众生相,他们是时代的弄潮儿,更是一群“江湖儿女”,至真至纯,至情至性。755米长的黄河路,就像王家卫电影《一代宗师》里的金楼,是风月场,更是英雄地,集结了各色人等,上演着悲欣交集。
故事是以青年阿宝变成“宝总”的过程作为主线渐次展开的,由宝总牵连起爷叔、汪小姐、玲子、李李、范总等人物。宝总周旋于众人之中,织就了一张无形的时代之网,每个人是“网中人”,互动勾连,又彼此独立,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跃跃欲试搏击商海的青年阿宝,找到资历深厚的爷叔来掌舵,凭借出众的智慧和初生牛犊般的胆识,抓住时机,闪转腾挪,很快变成众人艳羡的“宝总”,成为黄河路上的传奇。黄河路上的商战在1993年的背景下展开,各色人物的命运就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27号(指地处外滩27号的外贸公司)的汪小姐与宝总联手,彼此成就;夜东京的玲子,与宝总暧昧牵绊,终是守护着宝总的退路 ;独闯黄河路的至真园老板娘李李,深谙周旋之道,却也给予宝总英雄相惜般的脉脉温情。至于爷叔,辛苦半生,一意钟情,将希望寄托于宝总,指点、辅佐,相伴左右,即便最后功成身退,仍不忘提醒宝总学会“退后一步”。至于范总、魏总,至于金花、梅萍,至于卢美琳、小江西等人,浮浮沉沉,绽放零落,成为时代风云变幻的具象化注脚。
《繁花》虽是商战故事,却并未止于商战中的权谋争斗、一心求胜的斤斤算计、成王败寇的简单逻辑,在金钱所奠基的现实世界里,人之情、人性之善成为笃定的存在,更成为“江湖儿女”的行事逻辑。
慢工细活中的王家卫美学
《繁花》很美,是烙印着王家卫影像美学的独特之美。
从视听元素角度看,《繁花》延续了王家卫电影的影像风格。大量特写,低角度仰拍,不规则构图,抽帧拍摄,高对比度画面,饱和度极高的色彩……可以说,王家卫是在用拍电影的方式、要求、节奏在拍摄这部电视剧,十年磨剑,终成经典。尽管时代的节奏越来越快,但“慢工出细活”的创作特质在王家卫的身上仍然作数且有效。
《繁花》的叙事手法、结构设置和节奏处理非常独特,贯穿其中的是“不响”这条美学气脉。所谓“不响”,其实是一种有意为之的“留白”,王家卫认为这是原著的创作密码,也是他改编原著小说的密码。
叙事上,在推进情节的同时,剧作不时慢下节奏,甚至停下来,剧中男女凝望、回眸,或眼中噙泪,或真情相拥,调整节奏,补白情节,于无声处,令情感生发,也让诗意弥散。恰如已故伊朗电影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反复强调的那样,最好的电影应该是“半生产”的电影,导演只是完成了电影的一半,另一半则由观众来完成。王家卫的《繁花》如他此前的电影一样,因留白而“不响”,因留白而诗意顿生。
这正如爷叔给宝总上的最后一课——“退后一步,海阔天空”,当我们将审视的目光“退后一步”,会发现王家卫近年的美学追求越发笃定而通透。
《繁花》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所有的现实里都埋藏着昨日的“因”,都蓄积着明天的“果”;繁华落幕,人人都在寻求和解,或是与他人,或是与自己。
哲学家梁漱溟先生曾说,每个人终其一生都要处理好三种关系,而且顺序不能错:一是自己和他人的关系;二是自己和社会的关系;三是自己和内心的关系。《繁花》里的众生,无论遭际如何,最后几乎都完成了自我的蜕变,对自己都有交待。剧作之外,胡歌、辛芷蕾、游本昌、唐嫣、董勇等演员都坦诚自己在塑造人物的过程中备受启发,完成了表演上的提升与超越。
王家卫独特的指导方式要求演员突破自我藩篱,化入戏剧情境,与人物合一,此番历练何其难得?犹记创作电影《一代宗师》时,王家卫遍寻武学宗师,传承中华武学文化仪轨,《一代宗师》独特的美学追求成为其艺术创作上的里程碑,而《繁花》的美学追求则成为王氏美学的新的表征。
剧集落幕,宝总变为阿宝,重又隐入人群之中。这不是输与赢的无奈交待,而是一个全新开始的昭示。浪潮翻涌,人生浮沉,唯有至真至纯、至情至性之人,才能在变化中进退裕如、丰盈通透。
他们把一段理想留在了特定的时代,又开启了新的时代;他们搏击了自己的人生,又开启了新的人生;他们原是你我他的时代众生缩影,现在又隐入人群还原了众生之相;他们曾繁花盛放,又将勾连起更多的怒放与精彩。时代洪流滚滚向前,美丽“繁花”将一直盛放……
(文章来源:《创意世界》2024年4月号)
编校:苑宝平,审读:郭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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