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意会,繁花,剧中,三面,三头
老周
摘要:2023年底开播的电视剧《繁花》有普通话和沪语两个版本,由于这部剧展现的是1990年代上海商界精英阿宝的故事,所以沪语版才是原汁原味,更能表现上海独到的市井气息。但是上海话里那些特有的梗(上海话称之为“切口”)很多人看字面是不太明白的,所以今天就专门来说说这些上海话的“切口”。
2023年底开播的电视剧《繁花》有普通话和沪语两个版本,由于这部剧展现的是1990年代上海商界精英阿宝的故事,所以沪语版才是原汁原味,更能表现上海独到的市井气息。但是上海话里那些特有的梗(上海话称之为“切口”)很多人看字面是不太明白的,所以今天就专门来说说这些上海话的“切口”。
阿宝(胡歌饰演)找到商界的老法师爷叔(游本昌饰演)来当自己生意上的导师,为自己在商场的拼搏出谋划策、不过,老爷叔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答应的,他首先对阿宝进行了一番考验。首先让阿宝在和平饭店订下了一间长包房作为办公室,然后让阿宝在一天时间里筹六千块钱,买他指定的股票,七天后就不管价格多少全部抛掉,结果缩水一半亏了三千——这就是让阿宝亏钱,看看他亏钱后的反应。接下来再让阿宝筹一万元钱,再买另一只股票——这次是指点阿宝赚钱,十天后暴涨了五倍,然后将股票卖出,带着赚来的钱到海关大楼等他。结果他让阿宝在海关大楼前等了好几个小时,这是最后一关考验。看到阿宝全部通过了,老爷叔才答应做他的导师和顾问。
老爷叔给阿宝上的第一课,就是“三头三面三钱包”,先说“三头”,就是派头、噱头和苗头。派头是有排场的形象,一种展现实力的手段。例如爷叔让阿宝在和平饭店长租英国套房——和平饭店是坐落于南京路外滩黄金地段的高档酒店,英国套房更是和平饭店著名的九国套房(九种不同国家装饰风格的顶级套房)之一,这就是派头十足。
还有,老爷叔还专门请来“红帮裁缝”,给阿宝量身定做行头,做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各色三件套。而且对这些服装的面料都非常讲究。经过这番包装,给阿宝塑造了一个成功商人的外表形象。
噱头在上海话里有两种意思,一种就是套路,要有别人看不明白的花招套路,来达到自己的目标。例如,在《繁花》中,阿宝为三羊牌打开销路提升知名度,进行了一场非常成功的营销,将当时大红大紫的歌星费翔请到沪联商厦现场演唱成名曲《冬天里的一把火》,结果一炮而红。这就是噱头,相当成功的营销套路。
另一种意思就指头要噱,噱头就是噱在头上,上海话讲就是“头丝清爽”,发型要有模有样。相对应的,就是“蹩脚”(差劲),所谓蹩脚就蹩在脚上,意思就是脚上的鞋子要有档次,如果鞋子破破烂烂,那就是蹩脚的直接表现了。
苗头就是花头,最终要有成就。派头、噱头的目的就是要有苗头,有收获。由苗头还衍生出“轧苗头”、“别苗头”,“轧苗头”就是察言观色看清风向的意思。至于“别苗头”,这是指两个人相互竞争的意思。
“三面”则是人面、情面、场面,但这么说有点出入,尤其是“人面”这个说法是比较牵强的。其实“三面”的说法来自于当年上海滩三大亨之一的杜月笙,杜月笙有句名言,人生就是要吃好三碗面,脸面、情面和场面。脸面就是面子,尊严。而且不但自己做事情要讲面子,也要给别人留面子。自己失了面子,就算赚到钱也是亏本。而让别人丢了面子,就是结下了冤家。
情面就是要讲人情世故,做事情要靠人脉关系,要善于利用人情来为自己创造有利的条件。
场面就是气派,排场,这和“三头”里的派头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个排场要敲到好处,既不能太过张扬,给人以浮夸的印象,但又要能够表现自己的形象和实力。
当年杜月笙就是非常成功地吃好了这三碗面,成为三大亨中最成功的一个,最终影响力大大超过了资历更老,是自己“老头子”的黄金荣,在上海滩黑白通吃,真正是呼风唤雨,跺跺脚就能让上海滩抖三抖的风云人物。
而“三个钱包”是一种很形象的说法,不过上海人是不说钱包的,只说皮夹子。第一个钱包里是实际有多少钱,第二个钱包里是能调用多少钱,第三个钱包里则是别人以为你有多少钱。
自己有多少钱,这当然是个人最隐私的,就是自己的全部个人资产,包括现金、储蓄、股票、基金以及不动产等等,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你的身价。在生意场上,这个钱包里究竟有多少,肯定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尤其是在走下风的时候,更不是让别人知道你的实际资产,不然商场上的对手自然不会放过趁火打劫或者落井下石的机会。
调用多少钱,就是凭借你的资产、人脉关系和信誉,能够募集、调度的资金。这在商场上这是非常重要的能力,如果仅仅只靠自己的资产,那不是本事,真正成功的人士,都是善于“借鸡下蛋”的。老爷叔是很看重这点的,甚至将外贸就简单总结为“借别人的鸡下自己的蛋”,当然这样评价外贸还是有些偏颇的。但是毫无疑问,如何“借鸡下蛋”,才是在商场上你最终能越走越远,越来越强的关键原因。
别人以为你有多少钱,其实是一种运作的手腕和策略。不同的情况下,要让别人以为你有多少钱的策略也不同。成功的时候,需要低调,让逼人以为你的钱并不多,避免人怕出名猪怕壮,枪打出头鸟。但是如果走下坡的时候,却反而要求高调夸大,让别人以为你有充足的资金。不然,如果别人对你的实力有怀疑的话,那么就会很难筹措资金——也就是说第二个钱包大大缩水,而且不但在资金方面,甚至在商业机会方面也会失去很多机会。
应该说,老爷叔的“三头三面三钱包”,确实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金科玉律。但是,这三点说说容易,佐起来却很难。知道这三点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够做到位的却很少。只有真正领会了这三点,并且在商场上融会贯通运用自如,才能取得成功。
老爷叔还特意嘱咐阿宝带个麻袋,用来装在股市里赚到的钱,到海关大楼门前等他,相信看到这个桥段,懂得“空麻袋背米”这个梗的人,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这是上海俚语中非常有名的一句“切口”,所谓“空麻袋背米”顾名思义,就是拿着空的麻袋去把米背回来,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意思。不过,这句话并不是带着励志的意思,而是更多地带着嘲讽戏谑的味道,对想着白手起家的人是一种当头棒喝,不要想着做这样的白日梦。在残酷的商场上,从来就没有凭空掉下来的馅饼,因为就算是想偷只鸡,也先得撒把米吧。如果老是想着“空麻袋背米”的美梦,恐怕很可能会上当受骗,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宝倒是名副其实真的拿麻袋去背米(装钱)——90年代上海人常常用“米”来代指钱,一万元钱就被称为“一只米”。不过,阿宝却并不是真的空手套白狼,他是去花一万元卖了股票才赚来的钱,还是有投入的,并不是真的“空麻袋背米”。
汪小姐被人坑了一把,下放工厂,但是最后组织部门终于调查清楚,确定她并没有收受阿宝的高价礼物,一副号称价值两万六千元的珍珠耳环其实只是进价两百元的地摊货。于是通知她重新回外滩27号,恢复原来工作,但是汪小姐却不想再回到外滩27号,而是决定辞职自己干。这时车间主任(范志毅饰演)希望她回外滩27号,我爷爷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码头,虹口是有很多码头的,所以虹口人更是要靠码头吃饭。你的码头是在27号。但汪小姐非常决绝地回答,我的码头不在27号,也不是宝总,我就是我自己的码头!
上海是个临江靠海的地方,因水而兴,所以上海早期的工厂、仓库都邻水而建,基本上都是在苏州河黄浦江沿岸,甚至不少工厂就有自己的码头,为的就是运输原料和成品更加方便。虹口是在苏州河和黄浦江交汇处,所以码头很多。小小的码头连通世界,所以码头上可以见识到很多市面,码头也就成了市面的代名词。“闯过三关六码头”这句话就是表示见过大世面。汪小姐的这句“我就是我自己的码头”掷地有声,充分显示出她的倔强和执著。而这里的“码头”代表着世界、天地,自己的码头就是自己的天地,要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看到汪小姐如此坚决,范志毅最后还是鼓励她:“好好干!不要坍招势!”这里的“坍招势”就是丢脸的意思,“坍”是坍塌,“招势”其实就是招数,如果连自己的招数都忘了,那么自然在和别人交手时会一败涂地,必然是丢脸丢大发了!
汪小姐最鲜明的性格特色就是“硬碰硬”,非常讲原则,有点留情不认的味道。这是一种做事的风格,也是一种做人的态度。
汪小姐和阿宝经常在一起吃排骨年糕,排骨年糕成了两人革命友情的象征。所以当汪小姐从国营外贸公司辞职后,自己下海创业也干起了外贸,这样就和阿宝从原来的合作伙伴变成了竞争对手。对此,老爷叔就提醒阿宝,以后和汪小姐要“排骨归排骨,年糕归年糕”,意思就是要分分清楚,不要因为感情而影响了生意。这句话很容易让人想到另一部历史剧《人间正道是沧桑》中,黄埔军校三七六班的同学在毕业时,就提出了“钢刀归钢刀,同学归同学”,因为在军校里同学之间就出现了由于政治立场不同已经出现了分歧和对立,所以将来很可能会在战场上刀兵相见,这才特意提出了这句话,即便政见不同但同创的情谊永远都在——最后他们确实做到了这点。
不过上海人还是喜欢排骨搭配年糕,有荤有素,口感也是有排骨的香脆,年糕的软糯。这两者可是绝配啊。所以也难怪阿宝没有听取老爷叔的忠告,还是在暗中帮助汪小姐,因为阿宝对汪小姐除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革命友情,还有一点暧昧的感情。
爷叔对阿宝还有一句生意上的忠告,那就是——“勿响”,从字面上讲就是不声不响,沉默是金,在生意场上三缄其口,说到底就是看破不说破。和“勿响”的意思相近的则是“关特”(关掉),北方话就是闭嘴。只是“勿响”是主动的,而“关特”则是有些被动,或者是要求别人“勿响”。“勿响”这两个字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却远远没那么容易,真正能够做到“勿响”两个字的,确实不多。
剧中还有一个上海话的“切口”也让很多外地人丈二和尚摸不到头,“模子”是什么意思?从字面上完全看不明白,其实这就是北方话里“好汉”、“汉子”的意思,行事有担当有魄力,是条汉子,用上海话来说就是“模子”,这也是对一个人相当高的评价了,绝对要竖起大拇指点赞的。
不过,“模子”两个字如果加上前缀,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最有名的就是“打桩模子”,这是指当年在整日混迹在银行、友谊商店门口兑换外汇、侨汇券的“黄牛”。因为他们始终是在站在银行、友谊商店门口,就像是竖立的木桩,所以才叫“打桩模子”,当然这个说法不免带有一些揶揄。
《繁花》剧中也提到“打桩模子”,就是最早期买股票就要靠“打桩模子”的黄牛来买卖。
再有一个切口,“倒蓬头”。要说“倒蓬头”就要先说“蓬头”,所谓“蓬头”有点上文提到的“苗头”,就是有成就有收获。那么“倒蓬头”就很好理解了,那就是倒账,亏本(上海话也叫“蚀本”)了。和“倒蓬头”意思相近的就是“倒赔账”,这个字面上就好理解了。在剧中,和阿宝一起炒股的蔡司令(张建亚饰演)和阿宝的对话中就有“倒蓬头”,意思就是股票亏了。
而“倒蓬头”的反义词则是“起蓬头”,就是掀起一个小高潮的意思,自然之后就会有利益滚滚而来。
还有“开软档”,这个相对好理解,就是“认怂”的意思。“开软档”在上海话里很早就有了,其实就是从“服软”这个词发展而来,“软”字就相当于是“怂”,而“开”在上海话里有“做事”的意思,做出服软的姿态,当然就是认怂了。
最后就是上海人最讲究的“腔调”,这个词语还真不太好解释,是派头,是风格,是作派,也有点气场的意思。说一个人有“腔调”,一般是褒义,就是说这个人有性格,是值得让人佩服的。
说了这么多上海话里的“切口”,这些梗的寓意应该搞清楚了吧,这样看《繁花》的呼吁班,也就能很品味其中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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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三头三面三钱包”,《繁花》剧中那些上海话里只可意会的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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