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
来源:陈鲁豫的电影沙发(lyyy_scndgs)
文|初小轨
《银河写手》在去年的FIRST青年电影展上,口碑就有点爆。
新人导演,新人编剧,“三狗”主演,一部阵容极其不强大的电影,竟一举拿下了评委会大奖、最佳编剧奖两项大奖。
显然,这部电影还是有猛料的。
无论是用片中片的方式三分钟科普网红小视频,还是用小标题作为分页符的模式同步推动内外剧情,在大银幕的呈现效果上来看,都堪称是颇具天赋的喜剧尝试。
没有大制作的震撼,却有新生代的果敢。
新手上路,主打一个野蛮生长却不自知。
而这,却恰恰暗合了时下最受欢迎的喜剧精髓。
⚠️ 文中含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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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是影视民工的故事
也是芸芸众生的投影
《银河写手》的故事情节其实很简单。
俩籍籍无名的编剧,合力捣鼓出一部名为《七秒人》的剧本后,坚信人生巅峰与泼天的富贵即将到来,于是四处为本子找人投拍。
谁承想,写出本子的那一刻,竟已经是巅峰本身。
余下的,全是磋磨与打击。
张了一(宋木子 饰),江湖人称了哥,作为头铁人士代表,在每一次改稿要求面前,都倔如犟驴,手执理想与信念,花式对抗改稿。
孙谈(合文俊 饰),兄弟们称之为谈子,作为乖小弟代表,在每一次甲方意见高涨到掀桌子的那一刻,及时按下,卑微打圆场。
两个富有创作热情的新手编剧,对冷酷的资方市场一窍不通。
一路踩坑,梦想不死,从一个大型改稿迷局,跳入另一个大型改稿困境。
最初跟甲方公司交涉中,两个人都天真地以为,只要咬牙配合,只要虔诚改稿,最后剧本就一定会被促成。
哪怕对方张嘴就是用教条冒充高级的套话,哪怕有一天男二被迫变成了狗。
可遗憾的是,甲方不光冷漠,还充斥着无尽的泡沫。
改稿的尽头是什么?
甲方其实自己都不知道。
没人关心他们的创作初心,没人过问编剧在意的人物灵魂。
在长达一年的持续改稿后,他们引以为豪的本子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人物失控,剧情失控,走向失控。
一切都失控了。
当张了一穿着短袖拎着垃圾袋,一脚迈进漫天大雪中,那种恍如隔世的时空错位感,让他很具体地触摸到了时光白白流逝的荒诞。
那是梦想被持续围剿的幡然醒悟,也是时间被无情践踏的无力与孤独。
最后一场改稿交涉戏,张了一终于按捺不住,泣血咆哮:
现在咱们这个剧本就非常地有合理性,但是它不好看了!它不动人!像你们说的,它不动人!
这里的剧情设计,其实是有期待的。
爆发意味着高潮,高潮意味着峰回路转。
观众们以为张了一这场掀桌子叫板的走心咆哮大戏,大概率会迎来故事走向的反转。
只可惜,甲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有可能是你们改的不好。
裂开了吗?
别急。
真正的打击从来不会止步于此。
顺势而来的,是他俩被换掉了,甲方早就找好了新的编剧。
只是现在时机不错,刚好你主动撕破脸了,那我就顺道说出来罢了。
俩编剧民工,住着出租屋,为了剧情真实以身送外卖。
风里来雨里去,改了整整一年的剧本后,结果是,他们出局了。
你以为甘心做了资本的奴隶,乖巧给甲方充当了工具人,事情就能成了是吗?
你以为天道酬勤,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是吗?
不存在的。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努力的尽头,可能就是一无所有。
你鼓足勇气all in,可能就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银河写手》对于喜剧的拍法其实很反叛。
这部片子完全可以顺从爽文路数博君一笑,可它非要冒险玩一把现实主义的疯癫共情。
当芸芸众生在笑中带泪的冲击中揭开了荒诞的真相,编剧打工人的故事就恰好展开了蕴藏其中的外延。
万幸,出局并不是梦想持有者的大结局。
总有人,会一次次叫嚣着要离开北京;
总有人,说自己干不动了,要放下热爱随便去干点什么。
可那些怀揣梦想四处碰壁的人,向来都是脆弱又倔强。
只要让他们嗅到一丢丢跟自己梦想沾边的气息,他们又会毫不犹豫地卷土重来。
就像张了一,本来去意已定,回老家的高铁票都买好了,但在出租车上一听到谈子《打鸡血》的剧本构想,就立即屁颠屁颠要留下来继续再试一把。
你看。
努力的回报,从来都不是立竿见影的,而是潜移默化的。
努力的回报,不是一朝显赫,一蹴而就。
努力的回报,是即便你曾被打趴下过,但你还是随时拥有为梦想留下来从头再来的勇气。
这是新手团队写意的自我舒展,也是万千吾辈凡人谁都逃不开的共鸣点。
02
用最狗血的面容,
诉说最真诚的悲欢离合
看过《一年一度喜剧大会》的人,只要一提三狗,就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三狗撒狗血,那是标配。
可宋木子偏偏在《银河写手》里不撒狗血了。
这是反差,也是冒险。
宋木子自称,自己在《银河写手》里,是“换头式”的表演。
那些因特定舞台而走红的演员,也会困顿于特定舞台的标签。
宋木子在《银河写手》的张了一身上,找到了突围的机会。
之前,是油腻,是猥琐,是让人笑到头掉的撒狗血小能手。
之后,是清高,是文艺,是怀揣梦想绝不轻易低头的理想主义大犟种。
凭空打字的那段表演,让宋木子与张了一彻底完成了严丝合缝的合体。
女友离去,事业进入死胡同,张了一成了彻彻底底的loser。
他盘踞在狭窄的出租屋小床上,宛如行将就木的病人。
所有的挫败感,所有的委屈,所有相识的美好,所有无休无止的改稿意见,不停地堆砌、聚集,他不自觉地举起双手,在并不存在的电脑屏幕上疯狂输出。
他在自己说了算的世界,不停地纠正这个世界不合理的偏差。
女友不该抛弃你,甲方不该换掉你,男二也不该成为一条狗。
在想象出来的屏幕上,他用想象出来的键盘,重构了这个世界。
满屏的“她推门进来”,像一堵意念垒成的高墙,向上,再向上。
就在现实与臆想混淆不清的临界,他的手,突然松了。
那一刻,张了一用想象重构的世界,还是崩塌了。
那一刻,“她走了”,终成现实。
张了一的眼泪落下,戏谑的喜剧手法收在了最动人的那一刻。
这段类似舞台话剧般的呈现手法,很直观地向观众展示了人物的内心起伏。
而合文俊在谈子身上,很有一种本色出演的窝囊废劲儿。
都被人当面抛弃了,还是会小心翼翼地追问:
那我们还有机会继续改吗?
卑微得令人心疼。
他在剧中唯一的情绪爆发点,是在分剧本这段戏里。
导火索,是恍恍惚惚一进家门,正好撞上了哥的女朋友刚洗完澡裹着浴巾尖叫。
了哥不客气地要他下次进家门前,先敲门,然后要他把这个月的水电费A掉。
谈子一下就被点着了。
明明是仨人住,水电费凭什么俩人来A?
明明是进自己家门,凭什么还得敲门?
明明每次你死犟不改稿的时候,都是我默默扛下来改的,凭什么我差点成为三七分里的那个三?
张了一也怒了,两个不得志的男人,一板一眼掰扯起来。
于是贡献了非常戏剧化的分剧本桥段。
就像是男女朋友分手,要把各自的东西要回去一样,他们也锱铢必较地要分走各自在《七秒人》里的每一页,每一个段落,每一个idea。
而恰恰,因为热爱,他们闹起来才像小孩过家家似的幼稚又悲哀。
李飞其实在整部影片里的戏份并不多,但他能把害虫的丧家犬气质演绎得令人过目不忘。
爱情信仰崩塌时,你是万念俱灰,还是大哭不止?
害虫的反应是,精分。
时而一本正经假装毫发无伤,时而贴地打滚反复不想活了。
他都惨到无家可归、无人可依了,可还是要被俩损友拉去做分本大赛的裁判。
这三狗,是真狗啊。
不得不说,三狗的反差表演,加上导演打破壁垒的勇气,无意间构建出了一种全新的反套路喜剧。
以狗血面孔,向真诚开战。
03
悲喜交织的反骨游戏里,
我们都是生活的乙方
影片自始至终都是有爱憎分明的站队的。
一边是毫无波澜的职业化。
甲方需求、流量需求、市场需求,就是工作的尺。
它是标准的网红脸,是缺乏瑕疵的流水线,是顺畅套路观众的老江湖。
一边是感性的个性化表达。
一次悄然降临的爱情,一个突然自杀的朋友,一场恍如隔世的大雪,是不改初心的锚。
它是闪闪发光的信念,是创作热情的依赖,是被生活磋磨一万遍也不肯就范的屠龙少年。
从甲方公司出来的楼道里,谈子拉住张了一,问他,这次是改,还是不改?
可张了一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谈子当场就慌了,一身反骨的张了一一直都是俩人摸黑前行的精神支柱。
也许他籍籍无名,也许他盲目自大,也许他未来依然没有大成就,可只要他笃定自己的创作信念,再险的龙潭虎穴,谈子都敢跟着他闯一把。
可这次,他竟然敢说不知道。
改与不改,都会有某一方的胜利。
可不知道,就意味着满盘皆输。
张了一支支吾吾地说:
我也想让项目成,我也有自己的坚持,我不知道。
理想与资本,一直在博弈。
匆忙上路的追梦人,难免会彷徨。
成事与理想的冲突每天都在上演,动人与合理的对战从未有过休战。
被磨掉棱角的职业经理人,或许正在高楼的窗边,享用着岁月静好的咖啡。
一身反骨不改初心的少年,或许还在奔波于城市的边缘,纠结着人生的下一站。
这是从未消解的困境,谁敢咬死了说,我有正确答案呢?
而《银河写手》偏要挑明自己的不二立场。
他们用超大字幕的方式,毫不掩饰地表达影片对独立思考与差异个性的捍卫:
你也许正在被生活打磨,但有时候,人物没有成长,也是一种成长。做自己就好。
影片的最后,是百年之后。
AI用探测仪探测到了《七秒人》的埋藏之地,那是当初的臭屁二人组立下的“本儿之墓”所在地。
这本胎死腹中的剧本,百年之后竟成为了“现存的保留最完整的由人类写的剧本”。
小朋友问,那我们是怎么知道这是人类写的呢?
AI解说员说,因为它是不完美的,剧情上有一些漏洞,还有错别字。
荒诞么?
这种近乎粗粝的科幻结尾,天真到令人热泪盈眶。
不完美,有逻辑上的瑕疵,有行文上的疏漏,有缺乏合理性的情感冲动,有被磨砺千百遍也不肯成长的初心不改,才有了人类的本性,人类的温度。
在这场悲喜交织的反骨游戏里,我们都是生活的乙方。
那些被磨平棱角学会了成长的人,很可敬。
但我还是希望你始终天真,永远野蛮生长,永远不忘身处人间仰望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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