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
文 | 潜水鱼X 何润萱
柠萌新剧《半熟男女》开播，给沉寂已久的都市剧领域带来了点水花。有意思的是，尽管剧方在不同平台上散的宣发物料基本一致，收获的观众反馈却截然不同。
在以熟人社交为主的视频号里，《半熟男女》因为涉及到出轨相关议题，有人留言三观不正，甚至担心误导年轻人；但在年轻人更多的抖音和微博上，大家则更关注女性觉醒本身，讨论的是向上社交、多线择偶等话题，不涉及道德审判。由于剧中男演员哲华近期另一部作品《凡人歌》在播，不少人还打趣龙傲天支棱了，左拥右抱章若楠田曦薇和周雨彤。
《半熟男女》
《半熟男女》是去年热剧《装腔启示录》作者柳翠虎的另一部作品，作为知名豆瓣IP，有着豆瓣一贯的文艺和现实主义色彩，原著就是一个关于爱情和寻觅的故事，笔锋颇为犀利。柳翠虎给这部作品的简介是一个反乌托邦爱情故事：所谓的真爱，不过是在诱惑、自私、权衡之下的，那么一点点真心。
和晋江、起点不同，豆瓣的作品一贯更聚焦一二线高知人群，自然也拥有更多批判现实主义的色彩，《九义人》《好事成双》等女性主义作品都可以窥得一二。因此，在这个维度上，《半熟男女》不过就是一个新垂类赛道上的现实题材，透视了当代年轻人的恋爱窘境。
引来三观争议的，也许是新型宣发。前期《半熟男女》在短视频平台上放的物料多以男女主角多角恋展开，文案也颇有网感，例如#图书馆30秒文学##多金精英男or贴心学霸男怎么选#，预告片更是打出"纯爱战士慎入"这样的口号，在抓住了年轻人眼球的同时，也让一些年纪偏大的用户大受震撼。
《半熟男女》
事实上，这种网感宣发并不夸张，在电影里已是司空见惯。对比陈思诚在《消失的她》里让文咏珊上演人体畸形秀的场面，申奥的《孤注一掷》里让金晨作为性感荷官在线发牌，《半熟男女》的宣发动作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但不同之处在于，作为最大公约数的剧集市场容纳了老中青三代，不同代际的价值观放到一起必然产生碰撞。
电影市场走向网感宣发，是因为电影院已经基本没有中老年人了，但剧集市场仍有不少。根据灯塔研究院发布的2023年年度电影市场报告，过去四年电影院的核心用户年龄群集中在20-34岁，40岁以上的观众寥寥可数。而对比Vlink的爱奇艺剧集受众分析，就会发现流媒体上的点播主力是20-39岁的用户，年龄摸高的用户比电影院人群平均大了5岁。
《2023年年度电影市场报告》
回顾过去国产剧市场，也偶有"三观不正"的作品，但并没有遭到如今这种割裂的三观审判。比如15年前的《蜗居》。《蜗居》里刻画了一对极度现实的姐妹：海萍因为不想住在小房子里对丈夫百般不满，海藻则因为想帮助姐姐做了"不劳而获"的事，甚至成为了第三者。但那个时候《蜗居》在电视台播，没上流媒体更没有短视频倍速剪辑，每个人至少都有看过几十分钟的讨论基础，因此舆论场聚焦的更多是现实问题本身，大家讨论高房价、讨论年轻人的困境，唯独不是简单的三观歪正。
《蜗居》是女编剧六六36岁写出的作品，被拿来和另一位80后男作家石康的《奋斗》当对照组，人们觉得后者是让女人不相信男人，前者是让男人不相信女人。但两者的共通之处都是充当现实载体，是离乡背井来到大城市打拼的80后的报告文学。两会期间，还有央视记者试图把大城市蜗居问题拿去提问总理，可见住房问题确实是民生关键。电视剧提出现实问题不代表赞同，这一点本该是正常提醒功能，但剧集却在互联网的分众时代丢失了这类刺痛。
《蜗居》
造成此结果，一方面当然是如今的舆论水位整体下降，丧失了部分公共议题的讨论空间，导致创作者和观众都习惯在剧集里追求更安全的表达。另一方面，互联网也改造了国产剧，让它有了更多的类型分类，观众都有了自己的舒适圈。都市、爱情、悬疑、古装、探案......如今的国产剧随便细分就有十几个亚种，而人们能参与讨论的平台却只有微博、抖音、视频号这几家,来来回回狭路相逢。不同代际，不同圈层，却要在同样的锅里吃饭，自然会吵起来。
《半熟男女》里讨论的其实是一个当下很现实的问题：大城市里的多线择偶。90后这一代人，相比接受集体主义教育的80一代，更聚焦在自己的小我身上，可能没有太崇高的理想，更关照自己的内心感受。而当他们随着升学、就业流入到一线城市，每天忙忙忙碌碌却没有享受到太多的时代红利，在大城市的不安全感挤压下，就开始习惯填报"平行志愿"——多线择偶就是一种典型的情感并行策略。
复旦大学教授梁永安在他的书里就提到了这种爱情"肌无力"：因为现代社会是一个流动、碎片化的社会，你看到的人不是一个从根上认识的人，而是一个个片段，因此现在很多爱情预先就有一个分别机制，相爱的时候自然就打折了。
《半熟男女》里的青年男女们正是这种打折爱情的典型代表：何知南想要爱，异地男友给不了，就自然地转向身边殷勤的凤凰男瞿一芃；瞿一芃想要阶级跃迁，韩苏给不了，就盯上了他自以为的富家女何知南。而何知南的原配男友高鹏，他的爱情七年前就是掺水的——他向众多女生发出了邀请，只有何知南答应了。
打折爱情当然是当代都市青年很痛的痛点，不然梁永安也没必要出书给年轻人上爱情课。从这点上来说，柠萌仍然是走的自己一贯都市现实主义的路子，不算OOC，但这只是一线城市以及部分低线城市年轻人们的话题，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比如以中年人为主的视频号用户。问题从来就不是三观，而是无孔不入的短视频把它分发给了原本不是它观众的人群。
网友讨论
如上文所说，电影其实很大程度上已经失去了全民盘，剧集就变成了当下极为稀少的文化公约数之一，但从生产端来说这早就是个伪命题了：无论是平台还是影视公司，他们其实都是做给某一类或者某几类观众观看。除了像《人世间》《狂飙》这样的作品应该承受公约数的期待，大部分剧集早就是小众产品了。这里的小众说的不是人群的绝对数量，而是分层，例如这几年很流行把女性、00后、银发人群、新中产作为几个新的标签。
一个很吊诡的事实是，人们当下对于小程序剧、微短剧里的狗血等等强刺激能够接受，而对于国产剧的三观板正却要求甚高。这种三观的浮动基准线着实有点偏心。电视剧成就于大众媒体时期，以至于它改头换面叫网剧了，人们至今仍觉得它应该承载共识；而小程序剧生于去中心化的算法时代，讲究一个圈地自萌，什么都能胡来。
《半熟男女》这部剧，原著名是《这里没有善男信女》，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改成现在这个，但说老实话，相比善男信女，国产剧更需要的是立得住的人物和创新。毕竟《狂飙》里的高启强、《边水往事》里的猜叔、《我的阿勒泰》里的高晓亮，都不算是什么正面典型，但仍然有那么多人喜爱。在一个一切都趋于保守的年代，真得给影视剧里的主角们松松绑了，因为如果只要善男信女，最终就只有样板戏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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