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现实
文/王心怡
当《凡人歌》带着“恐怖”的后缀词跑上微博热搜时，其背后所带来的“焦虑”与“恐惧”的情绪正在观众评价里蔓延。
在被古装和悬疑充斥的剧集市场中，都市家庭剧终于拥有了一席之地，《凡人歌》一上线就杀出了重围，让这一类型重回大众视线。
这几年的都市家庭剧几乎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而能够取得姓名的作品，要么如《好事成双》那般将极致狗血的小三与渣男做到够秤，要么如《烟火人家》意外炒出一对让观众磕起来的CP，即便它们纷纷打着现实题材的大旗，但最终并不是依靠描绘“现实”让各自拿下战绩。
《烟火人家》CP“蟠陶盛彦”
甚至是把现实话题、女性群像成功集结从而形成影响力IP的《欢乐颂》，其第三四五部在杂糅各种狗血事件、社会议题之下，都逃不脱播出效果不佳的结局。
到了《凡人歌》，同样的正午阳光，同样的“欢乐颂”系列导演简川訸，同样的“熟悉感”——熟悉的三组不同情况、年龄层的夫妻或情侣设置，熟悉的全职太太想要重返职场剧情，熟悉的搅动夫妻关系变化的第三者的出现，以及熟悉的中年危机、两性矛盾、职场内卷……乍看之下，《凡人歌》没有特别之处，依然与过往市场上的同类型剧作有着相似的创作模式、探讨着相同的命题。
但它却成了当下的话题制造机与情感投射处。谢美蓝与沈磊面对现实的压力，从出现裂痕到吵架、离婚，每一步都提供着话题，引起不同立场的人在网上激情争论；时刻卷自己也卷他人的那隽与不甘愿为了多挣钱而牺牲自己享受玩乐时间的有点躺平的女友李晓悦，也反映着时下年轻人的两种不同的状态，而引得不少网友纷纷对照找起了自己的影子……
《凡人歌》谢美蓝与沈磊
话题性足的同时，《凡人歌》的播出数据也持续走高。根据云合数据显示，《凡人歌》的正片有效市占率呈现增长趋势，并于9月8日突破20%。导演简川訸和正午阳光终于又在自己曾经擅长炮制的类型创作上回了波血。
那么，《凡人歌》究竟是打破了都市家庭剧怎样的创作窠臼？“现实”是一个稳准的答案，但是这一次的“现实”，不是现实生活有多么成功被描绘，而是更落到细处，在人性变化与选择的“现实”。
01
“略带狗血”辅助“现实辩论”
不得不承认《凡人歌》所摆出的现实问题是非常当下的。
降本增效之下的裁员大潮、35岁中年危机、互联网公司的卷生卷死、不同阶段之下“躺平”性格的对与错、孩子要不要生在出租屋背后爱情与面包的终极问答、中产阶级变动……
这是《凡人歌》能引爆话题的第一步，它让都市家庭剧不再仅仅聚焦于风花雪月的两性情感关系和矛盾重重的代际关系，而是从两性关系、情感关系、社会选择、社会处境出发，落在更现实的议题。
《凡人歌》那伟与沈琳
从校园走到婚姻的沈磊与谢美蓝，在遇到看病、生死攸关需要大量金钱的关头，才被现实捅破了稳定和甜蜜的窗户纸，没房没车如何养孩子、男方稳定工作下“不上进”导致的没有安全感；对自己要求高的那隽时刻不敢松懈，以能加班证明自己“还有工作”来勉励自己和女友，来获得留在北京的底气……《凡人歌》毫不客气，直接带出更多关于普通家庭、普通情侣对于六便士的讨论。
同时，这些现实问题的铺陈之外，《凡人歌》也不可避免出现一些“狗血”情节。
比如沈磊与谢美蓝关系里，“男小三”的出现，精英男上司爱上已婚女下属；那伟与沈琳这对中产夫妻，一下子在那伟被坑、被讨债80万，再到沈琳为了家庭重回职场无果，最终选择当月嫂，却面临雇主是自己被裁的前同事、以及遭遇雇主老公性骚扰……
然而，《凡人歌》的转变在于，其没有把这些狗血情节作为主轴去放大、去做到极致，主要用它们来推动人物关系和选择的转变，再加上人设方面，不再是非黑即白，而是容纳了各方观点的矛盾个体，从而让主角们身上产生一个个“到底现实不现实”的辩题交给了观众去判定。
《凡人歌》那隽与李晓悦
全网掀起关于“现实不现实”的《凡人歌》辩题，最大引爆点还是来自于沈磊与谢美蓝。
拥有北京户口和编制稳定工作的沈磊，每天细心照料妻子，但性格使然，让他也拒绝托关系、与上司拉近距离，致力于干好自己的工作、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这样的心态让妻子谢美蓝在经历了母亲癌症晚期求医无门无钱的困境而离世之后，变得没有安全感，“不上进”让其看不到希望；而谢美蓝则是更快被现实击碎的那个，因此她在面对沈磊时显得更加决绝……
最终二人离婚，沈磊不要事业编制逃避出走，引发了网友两拨论调，一方是对谢美蓝的理解，而一方则是对谢美蓝的批判，实则背后也是大众对于“在大城市该选择怎样的伴侣才能更好生活下去”的讨论。
而在正式离婚时，沈磊那句：“你没做错，我也没错，我们也都没变，只不过彼此追求的不同......”也正面表达了《凡人歌》里人物的现实选择没有明确的对与错。
《凡人歌》剧照
不止于此，另外两组人物走向同样是人性两面与矛盾选择之下现实辩题的爆发。
那伟对员工亲切，对公司忠诚，但这样的性格有些时候却总是不断吃亏，面对那伟的被迫离职与身负债务，以及沈琳本身对于重回职场生活的不适应和顾忌，选择去当了月嫂，最终还无奈摆起了卤味摊……而此时那伟行为到底是负责任还是不负责任、沈琳原本的高学历优秀女性为何最终选择月嫂，一连串的问题成为了网友们各种辩论的由头。
那隽卷天卷地的人生观与女友李晓悦随意乐观的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二人也曾因为价值观分歧而分手，却能靠一出“英雄救美”立马复合。最终，那隽因为过度关注工作影响了身体健康与心理健康，突发性耳聋、焦虑症、恐慌症、轻度抑郁、情绪躁郁等问题的出现，让大厂精英一下子沦为需要照顾的对象，有关那隽的职场观、那隽与李晓悦究竟合不合适等争论从没有停止过。
那隽患病
一体几面，在《凡人歌》中被塑造出来，并不怎么新鲜的议题，在这些矛盾个体的加持下，变得具有集中讨论性，两性观、情感观、职业观、家庭观处处成为被讨论的价值点，甚至有网友在社交平台上罗列出了三个男性角色的条件，让网友们投票选择跟哪个相处，都市话题剧秒变“文字版《非诚勿扰》”。
这就是《凡人歌》的巧妙之处，它塑造出一个汇集现实辩题的场域，让各种认知度、价值观在这里面碰撞，且没有标准答案，只有一个反问“你觉得现实吗？”
而当有观众觉得狗血不符合逻辑之时，也总有人会站出来说“我身边就是这样的”。
02
要回归“普通”
曾几何时，女性群像、女性独立是都市家庭剧、情感剧的制胜法则。
市场上顿时间不断涌现出围绕着原生家庭影响、斗小三、婆媳矛盾、重返职场、女性成长、girls help girls等议题创作，且逐渐走向套路化，女性要做自己的光，成为绝大多数剧集喊出的口号，与此同时，“金句体”创作的价值追求屡见不鲜，女性最终的事业呈现也足够精英。
一定程度上这是创作者对于时代发展的顺应，然而，当这批剧集越来越难以闪耀之时，或许走在前线的创作者就该做出改变了。
《凡人歌》剧照
《凡人歌》给出了答案。它真正将聚焦点回归到了现实家庭，以三组视角去解读当下社会里“成立一个家庭，男性与女性该做出怎样的思考与努力”，不再只让女性角色发光，也不再只是叙述中年男性阶段的不易，而是让每个角色，无论男女，其两面性都得以体现出来。
观众可以去谈论女生选择的现实与物质，也可以去骂男性的好面子或者是不思进取，公平对待两性问题每一方的对与错，这是《凡人歌》意图让更多观众得以入场参与讨论的方式。
每一方的观众都可以在角色中看到自己或身边人的影子，以及思考自己遇到这些问题会如如何对待和解决，甚至开始寻找规避问题出现的办法，未雨绸缪。某种程度，它让观众逃离了都市家庭剧惯用的情感绑架，而是更直接让两面角色去引爆不同观众的情绪表达。
这些矛盾且真实的片段在短视频平台上不断发酵，便更容易进一步形成话题漩涡，毕竟短视频用户们早已在短剧里看厌了各种大开金手指，要让他们能走进长剧氛围，“在剧里找到普通的我自己”算得上正确的突围方式之一。
各视频平台关于《凡人歌》的讨论
这也引出《凡人歌》带给都市家庭剧类型创作另一重思考维度，如何将视角描述更“普通”与更“现实”。
当《凡人歌》将“凡人”写进剧名，便试图将镜头对准打工人们，镜头直给的望京站和早晚高峰拥挤的地铁，经常出现的望京soho、中粮置地广场等等，一下子让在北京的打工人快速融入，进入白天在北京上班晚上看别人在北京上班生活的体验。
与此同时，在《凡人歌》里，大厂员工、基层事业编制人员、公司普通职员、月嫂、卤味摊小贩等状态被一一描述，即使是家庭主妇重回职场，也没有出现过往剧集里的迅速顺风顺水。
即便如此，《凡人歌》关于“普通视角”的贴近还是不够，隐藏在热搜和社交平台热议话题背后的，仍是不少平台网友发出的“悬浮”、“中产以上家庭冒牌顶替社会底层人民”、“刻意营造的‘生活感’”、“拍的太空了”等关于都市情感剧常见的评价。
好在《凡人歌》向前迈出了一步，也因此，“恐怖”二字成为了《凡人歌》最为贴切的后缀词条，因为它不光在制造着焦虑、集中反映着阶级矛盾、引爆着两性选择与价值观，更重要的是，它成功实现了一部分“普通人”当下生活的投射，而这种投射不能说故事呈现完全一样，却能直接将“成年人的压力”相关情绪扔出屏幕、直接给到观众。
沈琳成为月嫂
最终，《凡人歌》产生了一个神奇的化学反应，当剧集里人物能贴近自己的“压力”，他们能化解、走下去，是不是对于剧集之外的自己也会有一种“治愈”。
诚如《凡人歌》迈向结局，#凡人歌 破防文学#跑上热搜之时，当观众看到曾经“贵妇”的沈琳为了生计摆起卤味摊，当她拿出勇气发出一声吆喝之时，不少人都会眼睛一酸，“生活的意义”背后的现实感无不令人共情。
之于后续都市家庭剧的创作启示而言，要很“现实”，也要很“普通”，或许就是这部剧集给出的总结性答案。
《凡人歌》留有空间，毕竟它还有一层薄薄的“精英”包裹，就看后续的类型创作者能否彻底撕掉，与此同时，不管如何诠释“普通”，请别忘记同时要给两性的“现实”更多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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