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装,脏了
这年头，没用裙摆拖过几天地，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演过古装剧。
带有拖尾的华丽长裙几乎是古装剧的标配。像是最近播出的《度华年》《长相思》《狐妖小红娘月红篇》里，女主们人手几件拖地长裙，衣袂飘飘间，古典韵味直线上升。
图源：微博@度华年官微 @电视剧长相思 @电视剧狐妖小红娘月红篇
但有细心的网友也注意到，那些长长的拖尾走起路来必定要和地面亲密接触，搞不好会当场化身“扫地机器人”，裙摆从干干净净进化到乌漆墨黑只是时间问题。
图源：《星汉灿烂》截图
既然这么容易脏，古代的人真会像电视剧里一样，穿这么长的衣服吗？
古装剧拖尾大赏
走几步路就能带起一阵风的长拖尾，可以说是古装剧里的常客了。
在《芈月传》《云中歌》《大明风华》等一系列取材于真实历史的电视剧里，后妃们人均一袭颜色各异的拖地长袍，尊贵气质拉满。
图源：微博@芈月传官微 @大汉情缘云中歌官微 @大明风华官微
《芈月传》里的宣太后礼服拖尾更是长得惊人。据VOGUE报道，这件衣服从上身到裙尾仅仅是有绣花的地方就有4米长，保守估计，拖尾的长度起码得有1.5米。
图源：微博@芈月传官微
在半架空背景的古装剧里，也少不了几件美美的长裙出镜。
设定上借鉴魏晋南北朝的《度华年》里，赵今麦饰演的长公主同样一身白裙凭栏远眺，看到这场景，耳边仿佛响起了悲伤的BGM。
图源：《度华年》 截图
故事背景同样和魏晋时期很相似的《周生如故》中，白鹿饰演的漼时宜用一条红色拖尾长裙完成谢幕，虐到了一大批观众。
图源：《周生如故》截图
完全虚构的古装剧里，主角们的造型也少不了来个长拖尾。故事背景取自上古时期的《长相思》中，女主就有不少拖尾长袍，小风一吹，衣衫猎猎，满满的都是氛围感。
图源：抖音@长相思
背景设定在架空朝代豊朝的《东宫》里，男女主的大婚造型同样有长拖尾服装登场。
图源：《东宫》截图
全剧故事基于江湖两大门派斗争开展的《云之羽》中，长裙的出镜率也不低。一人一灯的镜头里，云为衫的黑色长裙让画面多了一抹肃杀气息。
图源：《云之羽》截图
同样讲述江湖风云的《招摇》里，“大魔头”路招摇更是两米八的气场搭配两米八的裙摆，满屏写着狂炫酷拽。
图源：《招摇》截图
到了仙偶剧里，灵动飘逸的长拖尾则是服化道的点睛之笔。
看剧的时候很担心蜡烛把裙子烧了|图源：《苍兰诀》截图
前面这些例子都是女性角色，但其实，男生也可以拥有超长拖尾。《苍兰诀》里，东方青苍和长珩仙君的造型一黑一白，给古装剧里男性角色长拖尾的造型添砖加瓦。
图源：微博@苍兰诀官微
那么，这么长的裙子真能保持干净吗？
当然不能。别说是长拖尾的服装了，就算是刚刚及地的裙子，也逃不过下摆黢黑的命运。
图源：微博@吴谨言 @虞书欣工作室
不过，只要镜头不拍到脏的地方，观众自然也发现不了。但要是在古代，人们真会穿这么容易脏的长拖尾服装吗？
“裙裾扫落梅”
先说结论：会穿，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穿，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这么穿。
事实上，早在先秦时期，衣服长到有一大片拖尾就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在长沙陈家大山楚墓出土的战国时期人物龙凤帛画里，画中妇女的衣裙下摆就拖曳在背后，两衽角呈交叉状，上面还画有楚俑衣上常见的曲折菱纹，整体看来雍容又华贵。
图源：参考资料[6]
同样来自先秦的，还有江陵马山楚墓里出土的直裾棉袍。考古团队根据墓主人的骨架推断出其身高在160厘米左右，墓中随葬的棉袍最短的有140厘米，最长的那件则达到了200厘米，穿上之后起码能有30多厘米长的拖尾。
江陵马山楚墓凤鸟花卉纹绣浅黄绢面棉袍，左为复原件，右为原件|图源：中国考古网
就拖尾的长度来看，《芈月传》里楚国公主芈月的服装还是比较贴合历史的。只是先秦时期的染色技术尚处于起步阶段，想要制作出下图中颜色艳丽的绿色衣袖，怕是有些难度。
图源：微博@芈月传官微
到了两汉魏晋时期，裙袍的样式愈加丰富。宽衣广袖的曳地长裙成了贵族争相穿着的主要服饰，在当时的画作里，裙摆逶迤、衣袂蹁跹的女性形象也是极为常见。
左为《洛神赋图》局部 ，右为《女史箴图》局部|图源：参考资料[14]
在以魏晋人物为原型的《花间令》里，人物的拖尾长裙就颇有魏晋风格。
图源：微博@电视剧花间令
不过，长拖尾最流行的年代非隋唐时期莫属，宽阔襦袖加拖地裙裾的盛装几乎成了当时贵族女子的标配。诗人孟浩然的《春情》里还有“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的诗句，调侃唐朝女子衣裙之长已经到了可以用裙摆拖扫落梅的程度。
在当前很多以唐朝为背景的影视剧里，这种风格的服装也比较常见。
图源：微博@大唐荣耀官博
文宗时期，拖尾的长裙更是盛行一时。在当时，贵族姬妾们的衣裙进化得极为宽博，大袖宽达三四尺，长裙曳地更是四尺有余（至少120厘米），多用纱及绫罗为衣料。为了在长裙拖地的情况下行走，人们还流行穿着江南地区编织精细的高头草履，以便于勾起裙脚。
太和年间女性形象|图源：参考资料[3]
但是，这种奢侈浮华的穿衣风格并没有一直持续。据《唐会要》记载，太和六年（公元832年）文宗下令：“袍袄等曳地不得长二寸以上，衣袖不得广一尺三寸以上，妇人制裙不得阔五幅以上。裙条曳地不得长三寸以上，襦袖等不得广一尺五寸以上。”
唐代的一寸约等于如今的3厘米，文宗的规定下来，把拖尾的长度限制在了6厘米左右，相比于之前的四尺拖尾，当真是大大缩短了拖尾长度。
而且，唐文宗对这一规定的实施也很关注。开成四年（公元839年）正月十五日，文宗与三宫太后及各位公主一同赴宴观灯，因为看到延安公主的衣裙过于宽大，文宗立即将她斥退，称公主的衣服逾制，还扣了驸马窦澣两月的赐钱作为惩罚。
然而，奢靡之风并未就此断绝，根据现存的文物来看，身着拖尾长裙的人物形象在晚唐时期的壁画里仍旧大量出现。到了宋明时期，长袍大袖的服装也依然被广泛穿着。
《引路菩萨图》局部|图源：参考资料[3]
需要注意的是，虽然长拖尾服装在历史上的确存在甚至盛行一时，但这并不代表古代就像电视剧里一样，人人都可以穿着长拖尾的衣裙满街溜达。
首先就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穿这种衣服。
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副教授李梅发表在《文史哲》上的一篇文章认为，中国古代服饰具有明显的“身份化”特征，服饰将人区分为贵贱亲疏的不同家庭及社会角色，而人则要根据自己的角色穿衣戴帽。正所谓“有礼义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一也”“服章之美”昭示的就是“礼义之大”。
正因如此，封建王朝会对社会成员的衣着服饰进行干预，制定各种规章来限制民众服饰的用料、颜色、款式乃至尺寸规格，也就是“非其人不得服其服，所以顺礼也”。
就以明朝来说，据《明史·舆服三》记载，当时规定“庶人衣长，去地五寸”，也就是庶人衣袍下摆距离地面起码得有五寸的距离。到了明代中后期，关于服装的禁令虽有所放宽，但带有长拖尾的服装仍是多出现在贵族阶层身上。
左为明代皇后带有拖尾的燕居冠服示意图，右为身着短衣的平民|图源：故宫博物院，参考资料[9]
其次，囿于封建社会落后的生产力水平，拖尾大袖的衣服一般人也穿不起。贩夫走卒、小商小贩等，很难有余力给自己置办一身拖地长袍，即使有闲钱，这种服装放在他们的工作环境里也是一种累赘。
《茗园赌市图》中临安天街的男女卖茶人|图源：参考资料[4]
而且，就算是贵族阶层，也不会时时刻刻都穿着长拖尾的裙子。以宋朝的后妃为例，《宋史·舆服志》载：“后、妃之服，一曰袆衣，二曰朱衣，三曰礼衣，四曰鞠衣。”这四种服装后妃们多在重要场合穿着，日常生活中，行走坐卧都较为方便的褙子也很受她们的欢迎。
左为褙子，右为鞠衣，穿着者均为后妃|图源：参考资料[4]
在原著设定为宋朝的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中，严格意义上也属于官僚贵族阶层的主角团，日常穿着服装长度也是顶多到脚背。
图源：微博@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官微
剧中除了成婚等一些盛大典礼外，全剧的长拖尾服装几乎只出现在帝后宫妃的身上。
图源：《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截图
不过，就算那些拖尾长裙多穿在贵族阶层身上，但应该也会有弄脏的时候，在没有洗衣机的古代，老祖宗们会如何对待那些的脏污的长袍们？
洗衣服？想多了
古代的天潢贵胄们可能压根就不需要操心这个问题。
对于古时的贵族们来说，脏了的衣服最终的命运可能是直接被销毁。如果把衣服洗洗再穿，那可是节俭到可以载入史册的行为。在《资治通鉴》里，司马光说隋文帝“务为俭素”，其中的一条论据就是“后宫皆服浣濯之衣”，也就是嫔妃们穿的衣服都是洗过的。
隋文帝像|图源：《历代帝王图》
凭借类似的理由被记了一笔的还有宋太祖，《宋史》里说他“孝友节俭”“常服之衣，浣濯至再”，即平时穿的衣服洗过多次后依然在穿。对“襦饰翠羽”（用翠羽装饰裙子）的魏国长公主，还进行过一波思想教育，命令其“戒勿复用”。宋太祖的弟弟宋太宗与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被记载为“帝以慈俭为宝，服浣濯之衣”。
左为宋太祖像，右为宋太宗像|图源：《中国通史纲要》
有因为节俭被铭记的，自然就有因为奢侈而“流芳百世”的。《世说新语·汰侈》里记载“炫富鼻祖”石崇对上厕所的客人“又与新衣著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即上完厕所得换上全新的衣服才能出来，多数客人因此害羞而不敢去上厕所——这倒也可以理解，万一刚好拉肚子，只是换衣服就得累瘫。
不论怎么说，洗衣服这个行为对他们来说的确比较少见。
而且，和现代的许多高定服装一样，有些比较“娇贵”的衣服，压根就不能水洗。
故宫博物院发布的一篇文章曾表示，清代宫廷中帝后嫔妃的大多数衣服都是不清洗的，其中的一大原因就是当时的染色技术较为落后，固色效果不是很好，清洗极易导致衣服的串色或褪色。另外，像是龙袍等贵重服装上的金银丝线等也不能轻易碰水，大多都只能以熏香除味，久而久之，一些污损严重的衣服就只能被销毁。
不过，若是在仙侠剧里，上述问题就都不需要我们考虑了。想来既然神君魔尊们能穿着长袍打架，念个咒语把衣服变干净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参考资料：
[1]李梅.(2009).“身份化”、“艺术化”与“象法天地”——中国古代服饰的美学特征及深层原因.文史哲(02),140-146.
[2]黄修明.(2006).中国古代“服禁”论.北京化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01),62-66+10.
[3]左丘萌. (2020). 中国妆束:大唐女儿行. 清华大学出版社.
[4]傅伯星. (2017). 大宋衣冠:图说宋人服饰. 国家人文历史.
[5]马骅. (2017). 假装生活在宋朝:京都汴梁等地生活指南. 江苏人民出版社.
[6]孙机. (2016). 华夏衣冠. 上海古籍出版社.
[7]华梅. (1999). 中国服装史.2版(修订本).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8]陆蕾. (2023). 图解中国传统服饰. 江苏人民出版社.
[9]张竞琼 曹喆. (2012). 看得见的中国服装史. 中华书局.
[10]汉服：古人下雨天非要穿这种拖地长裙吗？
[11]知乎日报：古代的裙裳都几乎拖着地面了，是不是得经常洗？
[12]江西日报：打开历史的衣橱，一览千年的时尚
[13]故宫博物院：“我在故宫修文物”的另一种姿态：用科学研究让文物好好活下去
[14]巫鸿. (2019). 《中国绘画中的"女性空间"》. 读书(02), 143.
作者：敏敏 杜雨芯
编辑：田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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