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泰,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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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我的阿勒泰》改编自李娟的同名散文集。生长在阿勒泰的汉族少女李文秀一心在大城市中追求文学梦想,却屡屡碰壁,被迫回到老家。在结识哈萨克少年巴太之后,文秀渐渐发现了当地之美。李娟的文字中出现了不同民族、不同年龄段的女性形象,也包括作家本人。通过这幅掺杂了温情与和谐、矛盾与抗争的群像图,她的作品呈现出一股野生的、旷达的、自然勃发的“她力量”。或许这也正是《我的阿勒泰》打动人心的魅力所在。
■ 郭静 肖辉馨
最近,由李娟的非虚构代表作《我的阿勒泰》改编的同名迷你剧搬上了荧幕,剧中广袤宁静、原生态的草原文化和游牧生活戳中了无数人焦虑、压抑的内心,成为治愈当下喧嚣世态的一剂良药,获得公众的关注。
作为女性作家,李娟一直致力于对阿勒泰的书写,因此她被称为“阿勒泰李娟”。这一称呼的背后,其实是一个女性书写者对自我的追寻与建构。李娟的文字中出现了不同民族、不同年龄段的女性形象,也包括作为书写者的作家本人,这共同构成了一幅着眼于女性群体的群像图。通过这幅掺杂了温情与和谐、矛盾与抗争的群像图,她的作品呈现出一股野生的、旷达的、自然勃发的“她力量”。或许这也正是《我的阿勒泰》打动人心的魅力所在。
作为书写者的自我建构
《我的阿勒泰》中的李文秀既是主线人物,也是作为写作者自身的化身,她用细腻敏感的眼睛来观察阿勒泰草原上发生的一切。正如拉康所说:“人是通过认同某个形象而产生自我的功能。”李文秀离开城市、回归草原,这本身就是自我追寻的过程,也是建构自我的历程。
李文秀高中未毕业便辍学外出打工,一心要圆从小就有的作家梦。她在打工之余去听作家刘亮程的讲座,写了小纸条提问应该如何写作。刘亮程给了她一个改变她命运的答案——“就从你自己的生活写起,去爱,去生活,去受伤。”她把这句话写到笔记本上,如获至宝。但当她信心满满回到酒店后,却遭到同事的嘲讽,说她高中都没读完还真当自己是文化人。李文秀心里受了刺激,但却没有过多理会,依然对作家梦坚信不疑。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偷听到了在天台上跟她谈梦想的男同事高晓亮与老板之间的对话。李文秀深感人心不古,她觉得自己与城市生活压根就是格格不入。于是,她做了人生的一大决定,逃离城市,回到阿勒泰寻找妈妈,延续着自己的写作之路。
回归的过程磕磕绊绊。李文秀踏上通往自我的追寻之路,去生活的同时也在经历着各种被伤害,这也已然是写作者尤其是女性写作者的注脚。剧情中有一段有意思的细节,编辑兼大作家约谈一个很有天赋的女性作者时,那个女作者却说自己有三个小孩要照顾,丈夫不满意她写作,于是只能放弃。这是李文秀视角中所经历和看到的女性困境:总有女性消耗在家庭的日常琐碎中,无法实现自我发展和自我成就。而回归草原之后的李文秀却获得了草原文化给予她的生命力量,她在颠簸的转场生活、懵懂的青春爱情和不乏伤感的成长经历中获得了自我成长,把握了命运自主权,圆了自己的作家梦。
这是女性写作者对女性处境的观照,同时也建构了独立自主的“自我”,为接下来的女性书写积蓄了足够的力量。
女性独特的生命之美
《我的阿勒泰》中的女性形象各有不同,每个女性都如同从粗粝鲜活的生活中走出来一般,呈现着独特的生命之美。
李文秀的妈妈张凤侠被不少人称为“张大侠”,“江湖侠义”也是剧集导演滕丛丛从书中提炼出的洒脱强大的女性性格特征。张凤侠是一个粗粝有质感的草原女性角色,每天嬉笑怒骂,说粗话,跟哈萨克妇女打成一片。但另一面的张凤侠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苍茫草原喝酒,喝完酒倒头就睡,女儿床塌了惊叫吵醒她,她却嗔怪女儿说“床塌了,又不是天塌了,还能影响我睡觉”。当李文秀帮她要债要回一头骆驼,问母亲自己是不是很有用时,张凤侠的回应是:“李文秀,我生下你来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也挺好嘛,自由自在的嘛!”在牧场岁月里,张凤侠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生活、创造幸福。她的旷达、自在的精神状态便如同原生态的草原一般,展现出无限的生命之美。生活的艰难总能被张凤侠通过自己的幽默和强大消解掉,比如张凤侠家中的电视因为信号不好而沦为摆设,她便用石头砌出了一台“电视”,为奶奶口播电视节目,一群人围成一圈煞有介事地“观看”。这是原著中本来没有的段落,但女性苦中作乐的生命之美却与原著一脉相承。
巴太的嫂子托肯,也是一个充满了女性独特生命之美的重要人物。托肯是哈萨克游牧人家的媳妇,丈夫因酗酒冻死后她成了寡妇,婆家要求她嫁给小叔子巴太,但她却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并且决意带着两个孩子改嫁后去县城生活。但就是这个完全可以独立作出的选择,却遭到了娘家和婆家的双重阻挠。她性情善良耿直,抱怨李文秀的妈妈不肯替她圆一个善意的谎言,便直接对李文秀说“你妈妈,是坏人”;但当李文秀站出来替托肯发声、支持她的决定时,托肯又将李文秀视为最好的朋友。这里面有着女孩帮助女孩(girls help girls)式的温暖,呈现了来自女性间美好的友情,更体现了女性的生命联结之美。
自然优雅中的生命热情与力量
不少人都曾为《我的阿勒泰》剧中的一幕而心动:女主母女去大澡堂洗澡,一般镜头里杂乱粗糙的大澡堂却呈现出精致如画的美感——里面有一群女人在唱歌,陌生人之间互相搓背,羞怯的孩子依偎在母亲身边。原著中李娟用细致的笔触描绘的女澡堂里“异样的欢乐氛围在哗哗流水中一鼓一鼓地颤动”,还原到屏幕上成为散发着迷人的母性光辉的画面。这里的女性人物们无私欲,只有女性真实自然的美。另一幕令人神往的则是李文秀在跟巴太确认心意后,在草原上奔跑的样子。在重重摔了一跤后,她反而在草地上摘了一朵小黄花,脸上绽开了笑容,怀春少女的美有了新的寓意和生命力。
生命的真实自然不代表对生活的敷衍。剧中的女性们,虽然生活在物资匮乏的草原上,但却对生活有着强烈的热爱,甚至保留着传统文化生活的仪式感。她们在草原上奔跑,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也拿起鞭子放羊劳作,溪水边一起嬉闹着洗衣服,独特的音乐、衣服配饰、语言和节日,都在草原上汇成了一幅细腻优美的画面。剧中张凤侠在转场路途中,由于一边照顾患阿尔茨海默病的婆婆,一边照看小卖部的各种货品,导致一路焦头烂额、风尘仆仆,到达目的地时双脚沾满了泥巴,狼狈不堪,此时一位衣着精致的哈萨克长辈告诉她“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这句温暖的话,让张凤侠羞涩地笑了。这同时也传达了一种令人醍醐灌顶的生活观:不管面对什么,也要用心感受生活的美好,保持一份坚韧和优雅。
“世界温暖,草原明亮,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新鲜喜悦的。”正如李娟在书中所写,在草原上,生活平静繁忙之中,每一位女性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闪亮生活的独有的生命力量。而剧版《我的阿勒泰》更是凭借多元的文化主题、现代的叙事视角与立体的人物塑造,在一定程度上承接了原作的女性力量与诗性意蕴。
(作者单位:山东女子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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