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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顾准是一位才华横溢、具有鲜明个性的中国学者和思想家,他的生平充满了传奇色彩,著作等身。
近日,电视剧《追风者》正在热播,剧中由王一博饰演的男主角魏若来是一名红色金融家,很多人猜测剧中魏若来的原型有可能是顾准。
魏若来影视形象。来源/电视剧《追风者》截图
顾准(1915.7.1—1974.12.3),中国当代著名思想家、经济学家、会计学家、历史学家。他年少成名,被誉为中国工商界“奇特的少年天才”。时局动荡之际,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壮志毅然投身革命。建国初期,他为上海的经济恢复与发展做出巨大贡献,使上海成为支撑新中国的最大财源。
顾准照片。来源/纪录片《大师》截图
年少成名,中国工商界难得之奇才
1915年,是中国历史上值得玩味的一年。北京,袁世凯为了称帝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复辟帝制;上海,新文化运动的发起者陈独秀创办了《青年杂志》,欲通过塑造一代新青年来挽救国家颓势。在新与旧的暗流涌动中,顾准诞生于上海陆家浜的一个小商人家庭。顾准的父亲陈文纬常年经营棉花生意,初期营业颇有起色,家中雇有女佣还自备黄包车,家境尚能维持在“中等社会水平”。之所以不随父亲姓陈,是因为顾准的母亲顾庆莲在嫁入陈家之前,就约定了她所生的儿子皆随母姓。
陈独秀创办并主编、上海群益书社印行的《青年杂志》第一卷第一号。来源/中国国家博物馆
顾准在幼童时期便十分好学。早些时候,陈文纬将顾准送到其姑母陈志庆家上私塾。由于陈志庆毕业于清心女中,对西方思想接触颇多,除启蒙读物外,她还时常教授顾准地理、算数、英语等知识。可以说,这种中西并重的教学方式,在年幼的顾准心里培植了兼容并包的文化心态。1922年,7岁的顾准插班进入留云小学三年级,入学前父亲给顾准起表字“哲云”,因此“顾哲云”便成为顾准青年时期在上海工作时的署名。
留云小学时期的经历可以说令顾准终身难忘,晚年时期,顾准在其名作《资本的原始积累与资本主义发展》中便提到:“使中国人震惊于资本主义威力的,最初是船坚炮利,后来是它的‘商战、学战’的威力(我还清楚记得,我的母校——留云小学的校歌,开头的几句是:‘滔滔黄浦歇,汲汲竞争场,商战学战较短长。’我学会唱这歌,是在1922年,五四运动后的第三年)。”
1925年小学毕业时,顾准本可以凭借优异的成绩直接进入南洋公学,然后继续到交通大学深造。但就在此时,其父经营的花行在同行的竞争与巨大压力下日薄西山,再加上家中有兄妹十人,开销极大。于是顾准决定报考学费相对低廉的两年制中华职业学校商科初中。
南洋公学。来源/中国国家博物馆
1927年7月,年仅12岁的顾准从中华职业学校毕业,经原留云小学校长王志莘的介绍,进入潘序伦会计师事务所当练习生,开始会计职业生涯。在会计师事务所的这段时间,顾准的人生仿佛“开挂”一般迅速成长。他从刻蜡纸、印讲义等基础工作做起,且通过自学熟练掌握英语,并在会计学和经济学研究领域取得了颇高的造诣。据不完全统计,1927至1940年离开上海到苏南抗日根据地期间,顾准先后出版了《初级商业簿记教科书》《簿记初阶》《股份有限公司会计》《中华银行会计制度》《所得税原理与实务》《中华政府会计制度》等书。尤其是1934年出版的《银行会计》,该书出版后即受到社会各界的赞誉,并被多所大学选作教科书,实为中国近代第一本会计学专著。而让我们不得不佩服的是,此时的顾准才19岁!此后,顾准经潘序伦推荐,到圣约翰大学、之江大学任银行会计教师。更一度应宋子文亲信刘攻芸(日后成为国民党政府财政部长)之邀,担任中国银行的总账会计师。
然而,顾准传奇的人生经历,至此才刚刚拉开帷幕。
投身革命,成为红色金融家
1930年代以后,国际形势急转直下,国际经济危机的爆发加速了帝国主义国家以战争转嫁危机的进程。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在东北的轰炸拉开了侵华战争的序幕。据顾准回忆,此时他正处于自己会计教学与研究的热潮中:
“‘职业向上时期’,当然产生了安于当时国民党统治的想法,‘九一八’一声炮响,打破了这种幻想。”
在强烈爱国心的驱使下,顾准每日关注战争走向,更坚定了其救国的决心。
尤其在经历了次年的上海“一二八”事变后,顾准深感:
“南京政府的对日屈服,而这是无法忍受的”
“眼看拯救民族的危亡,南京政府是不行的了,目光就转向中国共产党。”
但顾准与中国共产党建立联系的过程颇为曲折。
直到1934年初,顾准才联系身边志同道合好友,成立了一个学习马克思主义的秘密团体——进社。不久后,进社与宋庆龄领导的中华民族武装自卫会(简称武卫会)取得联系,许多成员转入武卫会。顾准先是在武卫会沪东区委工作,之后调任总会宣传部副部长、上海市分会主席。
中华民族武装自卫会筹委会发布的《中国人民对日作战的基本纲领》。来源/中国国家博物馆
1935年2月,顾准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于同年在北平参加了“一二·九运动”。此后他任职于江苏、上海等地并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也就是在这一时期,他与日后成为我国著名经济学家的孙冶方相识并共事,一起领导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1940年7月,顾准根据党的工作需要,决定离开立信会计师事务所,进入苏南抗日根据地。据潘序伦回忆,顾准从会计师事务所的离职,令其“好比受了雷轰电击,心中痛苦,不知所云”。自1940—1945年,顾准先后在苏南、苏北解放区以及延安任职。尤其是在延安任职期间,顾准因其杰出的经济才能得到陈云的赏识和重用,成为陈云在延安的得力助手。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顾准自延安回到华东,一度任山东省财政厅厅长。上海解放前夕,顾准积极协助陈毅准备接管上海,在此期间,鉴于他所提出的众多真知灼见深得陈毅的赏识,顾准被任命为华东财委委员﹑华东财政部副部长兼上海市军管会财委财政处处长。接管上海的第一步便是培训接管部队。1949年2月,中共华北局和三野共抽调近2000名干部组成即将接管上海财经系统的“青州总队”,由顾准任总队长。培训的基本内容包括:组织学习《入城纪律守则》《接管城市工作学习提纲》等政策文件;及时传达毛泽东、刘少奇等人关于接管各大城市最新的讲话;宣讲上海社会常识,诸如什么是工会、租界等等。经过顾准的悉心培训,接管上海的青州总队干部素质得到了明显提高,即将上任上海市长的陈毅对此大加夸赞:青州总队“个个都是人精哟”,“顾准确有倚马可待之才,足见平日的积累”!
顺利接管上海后,顾准正式出任上海市财政局局长兼税务局局长。然而,经历了南撤台湾的国民党洗劫后的上海,已然是一片狼藉、犹如烂摊子一般。金圆券崩溃,物价飞涨;工商业倒闭,全市1.2万多家工厂,能开工的不足30%;人民生活物资奇缺,米、面粮食匮乏……更为致命的是,人民币一经投入市场便引起了恶性通货膨胀。面对这些棘手的问题,顾准采取了一系列硬性措施,使上海经济发展逐渐走出泥潭。
民国三十八年中央银行金圆券拾万圆。来源/无锡博物馆
首先,在顾准等人的建议下,上海市军管严厉打击了上海货币黑市,切断了黄金、银元、美钞等外币与市场的联系;同时,一方面加大人民币投入量,另一方面大量投入大米、棉花、煤炭等生活物资;并且,顾准提出“公私兼顾,劳资两利”政策,平等对待公营、私营企业,促进其良性竞争……通过一系列经济措施的施行,上海的经济发展开始回暖。
此外,顾准还巧妙运用手段将大量资产收归国有。旧上海的公共租界、法租界是有名的“十里洋场”,一直以来在税收问题上享有特权。接管上海后,顾准凭借对西方财税制度的精通,提出税务、财政、地政三局联合,对租界内的外国建筑按新拟标准征收地价税。在此基础上,顾准还令税务局查实这些外商历年所欠税款、滞纳金。多重税额叠加,加之此时上海娱乐行业的沉寂,外商们无税可缴,只能乖乖将建筑拱手奉还中国用以抵消欠款。在顾准的运作下,解放后上海收回了包括华懋饭店(今锦江饭店)、法国总会(今花园大酒店)、沙逊大厦(今和平饭店)等多处资产,一时轰动世界。
在上海工作的这段时间,顾准是公认的最忙的干部之一。“我们的局长有三个脑袋”,这是上海市财政局职员对他的真实评价。不难看出,顾准对战后上海的经济恢复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毛泽东、周恩来等人也对解放初上海的经济建设做出了肯定:“这次上海财经工作大胜利,意义不下于军事上的淮海战役!”
传奇的落幕,对真理的追求永不停歇
1955年,顾准进入经济研究所,凭借自己出色的语言条件,深入系统研究凯恩斯、斯密、马克思的经济学原典,甚至自己动手改译资本论。但他没有把自己的研究限于经济学一圉,还同时阅读并批判世界史、中国史等诸多历史问题。正如熊彼特所说:
“如果我重新开始研究经济学,而在这三门学科(经济史、统计、经济理论)中只许任选一种,那么我就选择经济史。”
从现实问题转入对整个人类文明发展和转向的思考,打开了顾准的思维广度。最为我们熟知的是,顾准于1957年发表了《试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一文。文中明确提出,“应以市场价格的自由涨落来调节生产和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而这正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经济改革前进的方向。
顾准于1957年发表了《试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一文。来源/纪录片《大师》截图
1974年12月3日,顾准因积劳成疾身患肺癌在京离世,结束了其曲折而又传奇的人生,享年59岁。
但顾准的故事没有就此结束,日后成为中国著名学者的吴敬琏、李慎之、王元化、朱学勤等人,都在顾准思想的影响下成长起来。
顾准的一生,总是在探讨何种理论、制度才最符合中国实际,能为中国的发展提供方向,他从未停歇对真理和事实的追寻。
顾准家庭合照。来源/纪录片《大师》截图
参考文献:
顾准:《顾准文集》,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0年。
顾准:《顾准文稿》,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年。
顾准,《顾准日记》,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年。
顾准,《顾准笔记》,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年。
顾准,《顾准自述》,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年。
高建国:《拆下肋骨当火把——顾准全传》,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
熊彼特:《经济分析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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