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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数据统计,截至2023年12月,我国网络视频用户规模已超10亿,其中微短剧市场规模超300亿元、日付费高达6000万元。今年市场规模预计还将大幅增长。
研究视听传播、媒介社会学的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何天平,最近平均每个月都要看十多部微短剧,微短剧的火爆让他感到似曾相识——正处于“跑马圈地”状态的微短剧,与几年前也曾大火过的“网络电影”十分类似。
目前微短剧所暴露出的套路化、低俗性等问题,被大家口诛笔伐,但何天平却从中窥见了另一种可能:“在短时间内形成如此下沉、结构还很多元的市场基础,让我们看到微短剧未来发展的想象空间。”
何天平 图据受访者
那么,现阶段微短剧的背后隐藏着观众怎样的隐秘欲望?为什么人们愿意为此消费?微短剧的未来又在何方?
日前,红星新闻记者对话学者何天平,以下内容整理自本次采访。
微短剧“致瘾性”:从有意识选择到无意识沦陷
微短剧对准了下沉市场,但不能简单归纳为三线以下城市及农村地区的消费群体。
一部分观众属于“无意识”接受。他们有着旺盛的视频内容消费意愿,但如今既有市场的影视剧却没有满足他们的口味。这部分观众并不会把影视剧当作一部文艺作品来看,而是生活的调剂,一种娱乐休闲。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自觉地被刺激快感、爽感的内容所侵占,而且侵占的程度会越来越深。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观看正在被裹挟——这或许代表了我们传统意义上对于下沉市场的某种担忧。
而我身边也有看似会抵触这类作品的受众。他们接受过良好教育,有着不错的经济水平,但有时仍会有意识地、自主地选择沉溺在微短剧的消费里,在那一刻追求简单的视觉快感,短暂地躲在轻松的微短剧里。
这也带出了更进一步的危机——这样的所谓“微短剧”,其实已经表现出高度的致瘾性。
当我在看类似于“离婚后三个大佬同时追求我”的剧情时,也会困惑为什么明明是跳脱在我的价值观之外的内容,却还是会被卷入其中。
我分明是带着某种批判或者反思的目光进入文本的,也已经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但伴随我不停下滑页面的,剧情卡在一个又一个给出直观刺激的点位上,我甚至会持续性地花费一天时间去看。
这就是我细细想来觉得十分可怕的状况:哪怕是“有意识”的选择,最终也变成了一种“无意识”的沦陷。
隐秘的欲望:不易察觉的审美暴力和群体文化心理
在手机屏幕上看微短,是一种非常私人化和个性化的体验。但在这样的私人观影中,或许存在着某种不易察觉但已经发生的审美暴力。你仿佛在自主选择观影,但你的观看实际上也是被用户体验、被快感、被一系列看似经由市场许诺却根本难登大雅之堂的所谓“作品”所间接控制。我们在其中的自得其乐,某种意义上就是被技术操纵的直观结果。
微短剧的套路感很强,激发的是观众即刻的爽感。比如一位隐藏的大佬,先深藏功与名,受到侮辱,逐步开始复仇计划,最后爆出自己的豪门身份,大刀阔斧地把这些恩怨全部还回去。这些都是大家熟知的眼前的微短剧剧情,但熟知不代表没有刺激感。这种刺激感不是基于某种探索欲,而是一种身体本能——把你打到谷底再全方位崛起的剧情,就是很爽。
萌宝总裁、豪门娇妻、龙王至尊……当前的微短剧戳到了大家隐秘的欲望与无意识的喜好。看似不足道的微短剧,一定程度上其实是一种群体文化心理的投射,是某种社会现实的镜像。只是它很长时间以来,被主流话语体系所忽视了,如今通过微短剧的下沉性,被放大,被看见。
需要警惕的是,不排除有一些创作者,正在利用这样的社会心理刻意炮制出某些可能更不易被察觉的“危险”:他们或许比谁都清楚这些观念是有问题的,但仍然自以为聪明地捕捉和拿捏了这种心理机制。
比如最近被热议的《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它用剧情直接刺激到了观众身体感官上的爽点,将你进行无意识地裹挟之后,再模糊价值观念上的判断。创作者是一个聪明人,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坚定不移地选择了错的那条路去走。在宣传上,又非常充分地利用了自己的那一套话语,极大程度地增强了作品的社会效应,甚至让作品在这个行当里貌似起到了一种引领性的示范作用。从市场层面来说,它或许是成功的,但从行业或者创作角度来说,它一定是一个失败的、甚至是危险的作品。
正如刚刚讨论到风险,当有“有心人”利用这种机制来方便于他们攫取更多红利时,可能导向更深层的去公共性风险——消解了我们通过观看对外发声的意愿和能力,只关切对内的快感取得,背后可能带来更多的的社会性危机。
微短剧的未来:市场与观众审美相互养成
当前的微短剧发展,还处于“跑马圈地”的阶段,监督和治理还有待进一步完善,这也为它的野蛮生长留出了空间。
趋利是市场的本能,投身在目前微短剧市场里的创作主体,核心的逻辑就是如何快速变现。如果“霸总”“赘婿”等题材经过了市场检验,能够获得预期的市场反馈,这就是他们天然的、便利的创作资源。
这就是市场的选择——我花一年时间去打磨一部精品,其他人一个月里做了50部微短剧,部部都能赚钱,为什么要选择前者呢?毕竟只要谁能快速地先做出来,谁就有机会吃到这一波红利。
但是,当你回过头看这一波作品时,就会发现它们的工业化程度非常非常低,对于任何一个行业来说,只有同质化的复制,无疑就是在自绝后路。
市场与观众的审美,其实是互相养成的。
近年来,传统影视剧的变化也很大,比如之前我们通常认为主旋律作品“曲高和寡”,但这两年也有诸如《觉醒年代》《大江大河》《山海情》这样叫好又叫座的成果,精品创作的策略对于任何一种题材品类都是有适用性的。
类比到微短剧,如果总是寄希望于眼前的字面意义上的短平快作品,显然是很难持续的。
观察微短剧市场的动向,会发现市场其实已经出现了很多新表现、新转型,只不过我们现在依然还“惊叹”于更有可见度的霸道总裁、豪门恩怨、穿越等等内容。
比如最近比较火热的文旅+微短剧,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微短剧同质化的问题,避免它们总是围绕着霸道总裁、豪门恩怨等等主题打转。产出的诸如“跟着微短剧去旅行”系列视频产品,也很巧地用好了微短剧这种新形态,让用户看到其内容创作的蓬勃生机——微短剧的故事一定不只是在某个别墅的沙发前。
我始终相信,草创期只是暂时的。
至少在今年,整个微短剧市场就会发生很多可预期的变化。毕竟无论是面向国内还是“出海”,微短剧都是一个很有当下性、生命力的内容载体,说到底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个关键步骤,就是让微短剧真正匹配的上一种优质内容,这是目前无论对于哪个层面都很迫切的事。
红星新闻记者 毛渝川 蒋庆 编辑 曾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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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走近微短剧|学者何天平:霸总、至尊、豪门……套路背后的隐秘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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