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了,男色,又又又
2024可以说是窝囊废之年。
窝囊废文学的风在互联网上大肆吹动每个老实人脆弱又发不起疯的神经。而这种“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了”的窝囊态度与男性荷尔蒙之间,发生了奇妙的反应。
韩剧《泪之女王》
活跃在大众讨论中的男性魅力,几番汹涌又几经重组。早些年“承包整个鱼塘”的霸道,被“普通又自信”打碎,而后又靠把身材管理卷成西装窄腰的叔圈天菜们撑起。
人们乐此不疲地捕捉、创造各种形容男性气质的词语,也时不时遭遇油腻与爹味的滑铁卢。
在苦于性缩力与性歹力作祟之际,一条新的男性魅力赛道逆风出线——窝囊废。
电影《年会不能停!》中的白客
如今,“窝囊废”成了一种很新的性张力。
荧幕上那些在职场中委屈受气、点头哈腰,遇事敢怒不敢言,回到家中大气不敢出,偶有跳脚也是色厉内荏的男人,将中庸、委屈、老实发展成一种看似超前、实则传统的XP,被女性观众极大地发掘、讨论并欣赏。
韩剧《好久没做》中的窝囊丈夫Samuel
甚至为饰演“窝囊废”的男演员们划分出了具体的赛道。
来源微博@开心胡萝卜食品店
窝囊废们一受气,女性观众就心花怒放。“窝囊废”的春天的确是来了。
这种曾经沦为霸总陪衬、被叔圈天菜严格的身材管理甩在身后的男性气质,为什么在今天疯狂击中女性观众的心?
如果说白客凭一己之力搅动“人夫”蓝海,那么雷佳音则是在荧幕窝囊废统治区占领高地。
他饰演过的男性形象,多多少少都带着些人到中年不得志的味道。像是《人世间》里的周秉坤,一名普通的酱油厂工人,孝顺憨厚的他一人担起家庭的重担,但仍是父亲眼中没出息的“周家老疙瘩”。
电视剧《人世间》
到了大银幕上,雷佳音依旧是一副受气包模样。无论是《第二十条》里要应付各种鸡毛蒜皮的检察官,还是《热辣滚烫》里人生不得志的健身教练,这些角色性格中的窝囊,还带了些人性里难以消化的挫败。
荧幕上的窝囊与废柴形象,落在女性观众眼中成了讨喜的怂包样,在“窝囊感”的加持下,逆来顺受的中年男人也可以是委屈巴巴的可怜小狗。
一时间,潮水的流向变了。曾经不受待见的“窝囊”与废柴,如今却“窝囊”在了女性观众的心坎上。
而窝囊废+人夫,更是组合出了1+1>2的效果。
当窝囊人夫在职场上遇到难题,躲到卫生间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之后继续回到工位上当牛做马。这种因为时刻记住要养家糊口、所以不能丢了工作饭碗的卑微与讨好,落在女性观众的眼中,这如同一种“即使在外受尽委屈、但回了家不会让老婆受一点委屈”的责任感。
电影《年会不能停!》
伴随着对窝囊废务实又顾家的想象,荧幕上的窝囊男人越是委屈,越是带给女性观众一种仿佛击中XP的快乐。
最近热播的韩剧《泪之女王》里,金秀贤饰演财阀家的窝囊赘婿,忍气吞声、哀怨又委屈的表演让他稳坐韩国男演员窝囊废赛道的C位。一想到此刻声泪俱下的他回到财阀家还要继续“寄人篱下”,这种抖M的气质怎么不算窝囊废的魅力呢?
韩剧《泪之女王》
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窝囊废男主,带给女性观众类似抖S的快乐。他们身上没有威胁感、攻击性和侵略性,每天努力不被生活压垮,天大的事就是经营好自己的小家,讨好老婆、周旋上司的小聪明有但不多,若论长相,有一种“做了错事会自己主动反省”的憨厚。
电视剧《乔家的儿女》白宇
“窝囊”外表下的种种行径都可以在细品之下成为高光。于是,“窝囊”成了男演员最好的医美,是人夫感的登云梯,是性转版的好嫁风。
无独有偶,与窝囊废男人一同走红的还有窝囊废文学。
“生活将我反复碾压,竟让我变得柔软舒适。”
“你给我等着,等我过两天就忘了。”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一句句这种看似嚣张、实则窝囊的话术,道出了逐渐被磨平殆尽的心气、欲求和脾气,不想与人争辩寻求认同,也懒得证明自己。扎心又带点反转的「窝囊废文学」在互联网上大肆传播,好像人人都有想要窝囊一下的时刻。
《武林外传》里的窝囊秀才
在这个层面上,“窝囊废”打通了性别,变成了一种人人皆可代入的角色。
追捧窝囊废看似是“梦女”发起的一场关于男性魅力的想象游戏,实则浓缩了一个时代的集体情绪。
有人形容银幕上的白客,战战兢兢的气质里其实有一种平静的疯感,每个委屈的转身都酝酿着可能发生的崩坏。
比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发疯文学,窝囊废文学是通过自嘲完成自我调节,是在反抗和摆烂之间,选择了“和”。象牙塔之外的世界,周遭的空气里尽是忍气吞声的味道。主动把自己放置于“好惹”的位置上,是一种对心理落差的预先修正,审视理想自我与实际自我之间的距离并进行调整,从而达成一种微妙的和解。
电影《年会不能停!》
事实上,窝囊废文学的走红,暗合了观众对窝囊废男角色上头的内在逻辑。
一方面,“窝囊”之所以能够成为性张力的开关,是因为对于男人来讲,承认自己“窝囊”,无异于主动调侃自己“那么普通却不太自信”,是对传统男性气质的消解,一定程度的自我否定消解了曾经至高不可撼动的男权主体性。
《甄嬛传》中的“窝囊太医”温实初
被打上“窝囊废”标签的男性角色,用一种放低姿态的宜人性,改写了传统男子气概里危险且有毒的部分,拉齐了男性膨胀的超我与真实本我之间的距离。
动漫《蜡笔小新》中勤恳上班的丈夫野原广志
另一方面,从女性视角来看,对所谓的“窝囊废”上头,是在爱情神话与柴米油盐之间找到亲密关系中令自己舒服的位置。“不是霸总爱不起,而是废柴更有性价比”,承认一个男人有些“窝囊”,意味着看到他们身上踏实、有责任感,不爹味也不甩锅的特质,在此基础上,女性可以游刃有余地踏入无须反复自证被爱的安全区域。
窝囊废的走红,本质是一场个体本我与超我之间的巨大和解,在达成和解的同时,重新审视或建构亲密关系的范本。
把窝囊当性感,是这届观众太饿了吗?
从前迷恋霸总,如今迷恋“霸总世界里的边角料路人”,这其中折射了观众对荧幕男性的需求,正在从顶级Alpha变为极致Beta。
一直以来,从社会语境到荧幕塑造,备受推崇的男性气质都是具备首领特质、阳刚强势的Alpha型,他们身上对社会资源的支配感和权力意识呼应了传统性别观念里为男性设定的优点,延续了过去社会制度下的男性性别优绩主义。
彼时的社会资源极大程度地向男性倾斜,社会分工形塑了以男性为核心构建家庭的模式,当时的女性难以摆脱传统父权制婚姻模式男性主外的境况。
这种模式延续至现代社会,书写了男强女弱的叙事基调,也成为影视作品里霸道总裁型男主大行其道、收割女性芳心的蓝本。
上:《千山暮雪》
下:《金秘书为何那样》
随着女性主体意识及其社会身份的不断改写,男性在亲密关系中居高临下的姿态不再具有说服力,女性需要的不再是一味强大的男性伴侣为其遮风挡雨、提供生存资料,而是渴望像男性一样获得更多话语权,两性关系的重心面临调整。
越来越多的女性逐渐意识到社会与文化的共谋所带来的“障眼法”,亲密关系里女性对传统男子气概的慕强心态日渐退场,尤其当Alpha男的霸气、逞强、掌控欲在亲密关系里表现为控制、冷漠 、以自我为中心,女性的逆反和抗拒心理由此产生。
电视剧《装腔启示录》
而情绪稳定、性格温和、不具备攻击性的Beta男成为更贴合女性实际情感需求的理想伴侣。他们也许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在外无法呼风唤雨、雷厉风行,但能够为伴侣提供更加真实的情绪价值。在社会对Alpha男的鼓吹面前,他们是不强大的,平凡中带点窝囊与不争气,他们承认自己的普通,在平视甚至仰视中给予了女性伴侣更多的自主性、安全感和话语权。
电视剧《家有儿女》夏东海
所以,“窝囊废”并不一定是真的窝囊,而是一种包含了当代女性对理想男性和亲密关系的集体建构,是想象与需求的集合体。
与其说是越来越多的女性正在对霸总祛魅,不如说今天的女性更加清楚自己理想中的伴侣类型。过去自上而下式的爱情叙事亟待被改写,如果说霸总是男权本位为女性欲望建构的产物,那么窝囊废则是女性选择直面自己欲望下的选择之一。这种转变看似从一种集体想象过渡到另一种集体想象,但两者之间,是投射了真实世界、真实诉求的镜像。
回想2023年末“性缩力”“性歹力”霸屏热搜榜的景象,不难理解为何2024年会吹起“窝囊废”的男版好嫁风。
观众苦于那些强行套上传统男性魅力外壳、实则货不对板的形象。试图粗制滥造一场男色消费狂潮,对于女性受众来说才是真正的审美降级。
人们只好在资本投喂的男色和实际对男性的需求之间找寻一个想象的载体,找寻一个剔除了有毒男性气质的安全地带,找寻与女性自我认知步调更为同频的感情模式。
想象是基于生活的,但幻想不是。霸总、叔圈这些荧幕上看似完美的男主人公拉高了理想爱情与实际情况之间的期待阈值。跌落幻想后的淤青与寂寥,记录了女性面对爱情时的望而却步。
而窝囊废身上,那些忙不迭的工作琐事、东挑西拣买回家的菜、皱皱巴巴的衬衣,成为填充在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安全气囊,让想象本身也成为魅力的一环。
窝囊不仅是男演员最好的医美,也是这个参差不齐的世界最好的医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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