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元年,癫剧
岁末年初例行盘点。
2023年剧集市场和整个文娱行业经历了艰难复苏,开始回归正轨。降本增效进一步落实,减量提质仍在继续,精品化程度有显著提升。
观众主动参与“二创”成为内容生产中的一环,主角配角“全员上桌”标识着受众审美的变化,平台和片方的“售前/后服务”卷起来了,从观影团到演唱会风生水起,延续剧集的热度生命,也为营销打开新思路。
盛景之下,暗流涌动。溢美之词铺天盖地,也当有审慎反思。
2023年是“癫剧”元年。
故事反类型、人设有别常规、情节走向不同于既往,都有可能被观众称为“癫剧”。如果将“癫”粗浅且中立地理解为“反常”,放眼整个剧集市场,“癫”的事情不少。
“癫”通胀
根据灯塔专业版最新发布的《2023年度剧集市场报告》显示,2023年国产电视剧播出294部,比2022年的329部环比减少10.6%。
“癫”的表现之一,是下降的产量和水涨船高的热度和评分。在kk看来,播出总量的降低和口碑热度的提升,和剧集市场总体向好,难说存在必然联系。
榜单多,评价体系分散是核心原因。另外也受到剧集播出平台差异(台网剧/纯网剧),以及和剧无关,由外部因素左右观众对剧集的判断(粉丝混战/社会舆情/水军)等影响。
先看平台热度。
爱奇艺共有5部热度破万剧,分别是《狂飙》《长风渡》《莲花楼》《宁安如梦》《一念关山》。优酷共有11部热度破万剧,分别是《少年歌行》《星落凝成糖》《他是谁》《长月烬明》《后浪》《护心》《偷偷藏不住》《追光的日子》《安乐传》《异人之下》《南风知我意》。腾讯则有3部破3万剧,分别是《梦中的那片海》《长相思》《好事成双》,如果算上跨年播出的《繁花》则是4部。
再看电视台热度。
根据中国视听大数据显示,2023年央视黄金时段收官电视剧单频道收视率TOP3为《此心安处是吾乡》《珠江人家》《狂飙》;地方卫视黄金时段收官电视剧单频道收视率TOP3为《无间》《狂飙》《不完美受害人》(东方卫视包揽前三)。
然后看全端热播期的集均播放统计。
豆瓣榜上有名小组制作,根据酷云数据统计的榜单显示,2023年集均播放量4000万的剧目共有14部,分别是《狂飙》《长相思1》《长月烬明》《长风渡》《莲花楼》《安宁如梦》《一念关山》《偷偷藏不住》《他是谁》《云之羽》《向风而行》《归路》《显微镜下的大明》《南海归墟》。
最后看豆瓣评分,23部剧评分8分以上,最高分为《漫长的季节》9.4,8.5分以上的剧目为《三体》《去有风的地方》《破事精英2》《曾少年之小时候》《狂飙》《莲花楼》《繁城之下》《我有一个朋友》。
评价体系多,进入不同评价体系前列的剧目也在各自维度上环比增长。
“癫”分化
如前所述,评价体系的分散,印证大市场环境中受众分野的事实。各大榜单中,上榜剧目的重叠度低,能成为“全民爆款”的,《狂飙》是独苗。
剧集内容的丰富多元,是2023剧集市场“分化”的重要表现之一。
《狂飙》“突进”,一改往年大爆剧必从古装剧中出的内容格局。现实题材的崛起从去年《人世间》的风靡势如破竹,《狂飙》则重现曾经《人民的名义》带来的国民度景观。生活的、敢拍的、“和我有关的”,代表民意。
分众赛道上,《三体》作为超级IP给科幻剧集打开大门,同时奠定较高的起点;《漫长的季节》为悬疑类型注入生活化表达;《莲花楼》让武侠重新支棱起来;《异人之下》为漫改破壁跨次元;较难定义的是《欢颜》,谍战类型融入公路元素,加上年代传奇底色,“另类”尝试有新意;《古相思曲》是“小而美”的胜利,英雄不问出处,拍好内容是王道。
分众赛道有一类剧值得说——职业剧。2023年的荧屏上看到了比以往更丰富的职业群像,除了医生、律师、警察、老师等老几样,新闻人、消防员、机长出现在观众视野。《新闻女王》让观众感叹一番TVB宝刀未老,《他从火光中走来》专业牢靠生活有趣,捡回了被创飞的行业面子;《向风而行》跳出职业偶像路数,有比较扎实的行业底色。
医疗剧迎来近年罕见的集中输出,《白色城堡》《问心》《非常医者》《欢迎来到麦乐村》在关照的主题方面各有特色。一个共同的问题是:医生队伍里必须得有个挑战规则的“刺头”,没了这么一号人,创作者就不知怎么制造冲突。
还有几部特色鲜明的剧值得一提:《繁城之下》找到历史和戏剧之间的平衡,向史要戏,实中有虚的创作思路值得借鉴;《特工任务》虽是当代国安的背景,加入赛博朋克的游戏元素拉开传统差异;《破事精英2》《鹊刀门传奇》和《我有一个朋友》共同撑起喜剧的排面。
观众评价的两极化,是2023年剧集市场“分化”的重要表现之二。
《狂飙》和《繁花》分列2023年的头尾,属于难得的全民向、现象级的作品,两极化的评论也同时出现在这两部剧中。
《狂飙》“反派”上桌引发的是创作争论和学理思辨。反派人物抢风头,不只是戏的事,还关联价值引导和社会影响。《繁花》则在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之间,呈现全然不同的评论态度。崇拜者说“墨镜王”下凡降维打击,重塑电视剧创制标准;反对者言什么破玩意看都看不懂。与行业而言更该看到,并非所有剧都如《繁花》不计成本挑战生产规律,能在既符合艺术规律,又符合生产规律的基础上提升创作水准,就是进步。
“打拳”的二极管们在遇到女性话题的时候必定跳出来强行站队。《一念关山》一句台词“女的是花男的是树”捅了马蜂窝,kk疑惑:做人不好嘛非要当植物?性别议题作为“流量密码”,这把双刃剑摆在创作者面前,就看敢不敢用,怎么用。在此kk还是想表达一种观点:男权、女权,起到修饰作用的是性别,归根到底是个“权力”问题。
单部剧内的割裂分化,是2023年剧集市场“分化”的重要表现之三,也暴露出剧集烂尾的问题,“癫剧”的本体由此而起。
《他是谁》看完,观众迷茫“我是谁”。支线过多降低了戏剧黏度,庞杂的线索只挖坑不填,开头割喉案结尾变扫黑,被“诈骗”的既视感也难怪观众怨气冲天。
《一念关山》以BE结尾,六道堂小分队变成了“小坟队”。观众锐评:都埋了就算了,坟包都不连着。35集往后主要角色的连续下线让观众难以接受,并非BE的意难平使然。贯穿始终的男主丑、大女主戏被删减、男三抢戏的风波因为后半程剧情的崩裂而彻底激化。从25集向后,人物动机的割裂已经有了隐约苗头,最后的最后,“不是古偶”被“殉情”狠狠打脸。
《鸣龙少年》被指“癫”,有一个维度的观众怨念确实值得创作者们注意:废柴经过抽筋拔骨的搓磨逆袭,固然热血沸腾值得敬佩,但不能盲目追求爽而罔顾事实逻辑。高考是人生大事,提高一分有多难,经过这一遭的人都知道。专科逆袭上本科可以,逆袭到985就有点不尊重了——这不摆明了告诉大家,十二年寒窗苦读纯纯无用,一年开挂就能清北复交随便选?底层逻辑垮了,失去对努力这件事本身的尊重,被骂不冤。
“癫”碎审美、创亖类型
影视剧本身是遗憾的艺术。
因为不可抗力或者水平有限等方方面面的原因,而令作品本身未能完全尽如人意,其实是常态。观众的审美水涨船高不假,审美趣味分化明显更不假,但是观众也不是傻子,电视台都能拥有“事业粉”的语境下,他们能看不出什么作品尽力了,什么作品在摆烂?
能够重创行业和观众的,是那些烂得耀眼,又火得要命的“癫剧”。
如果真的悄无声息播完,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反而是好事。并不排除有些作品在及格线下徘徊,但是依旧被运上生产轨道,投入市场半价出售的“残次品”。这个行业里有很多公司需要运转,有许多人要吃饭,写了、拍了、卖了、播了,自有一套运转的闭环,跑起来才能活下去。
而有些集齐了流量、占尽资源的“癫剧”,一旦顶着光环投入市场,“流量”带来的反噬是巨大的,很有可能将此前同类型作品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撞开的一扇门,瞬间关回去。
两类剧是重灾区:行业、谍战。这两类剧由于涉及职业的特殊性,需要经过特殊题材审查,由主管部门同意方能拍摄。
网友评价,《爱情公寓》早已预言“癫剧”
也恰是这两类剧,格外容易变成流量的跳板,制服的狂欢。鲜肉偶像们为了自己的帅和个性罔顾现实逻辑和职业底色,在荧屏上塑造有违从业者真实形象的角色,“抹黑职业形象”的帽子并不算上纲上线。相应地,受到影响的是后续同类作品的创作,有了前车之鉴的有司会将创作的弹性绷得越来越紧,留给后来人的创作空间就会越来越小。殊不知,现有的空间是许多精品剧目及其背后的创作者们十数年如一日的努力换来的。
同样的还有谍战,因为涉及隐蔽战线,观众在观看心理上自然会带有猎奇和解密的心理期待。历史不是儿戏,满足期待的方式有很多种,戏谑地将隐蔽战线的残酷喜剧化、虚无化是最不可取的。而在今年播出的某部谍战剧中,开场假扮夫妻的两个主人公竟然将识破他们身份的叛徒关在大衣柜里,并时不常将他拉出来,以讯问制造笑点,观感令人不适。如果不想谍战剧成为第二个“抗日神剧”,有些创作的“灵感”,确实要更谨慎一些了。
过去的一年,国剧恢复了一些元气。在对观众注意力经济的争夺中,长视频的对手除了各式各样的短视频,又冒出了和剧集异曲同工的微短剧,未来一年仍旧压力不小。
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作为长视频的剧集以其延续性和延展度,对观众仍有着相当吸引力。各花入各眼,全民爆款靠天时地利人和,2023年照样有在类型赛道上跑通的分众爆款。“内容为王”不是老调重弹,夯实一剧之本,对编剧给予更多尊重,减少桎梏干涉,按照剧集本来该有的样子打磨创作,“癫剧”也能是好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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