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二人,女演员,导演,电影
黄小米
演员陈冲有很多张面孔。你和你的父母辈所知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她。就像你所知的林青霞是亦男亦女的东方不败和慕容嫣,长辈们记得的是秦汉身边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子。
陈冲
年少成名的影人,比别人更早遇到转型的问题,常新又长青的非常少,即便是转型成功的林青霞,也已早早淡出银幕。
起初陈冲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国民少女偶像,后来赴美求学,因缘际会下重操旧业,这些年来她在各国制作的中文或英文影视剧中扮演过各种背景的女性,更演过各路亚洲母亲,老实说她很多时候不得不在不够好的制作里努力演好戏。
好在陈冲从未远离银幕,每一种面孔幸运地都有佳作留下,没有一个银幕形象能定义她,不是「xx专业户」,她的魅力在流动中,直到今天依旧没有穷尽了全部可能性的感觉。
十几岁的陈冲,按照她自己后来的说法,是「社会主义的模范女孩」,她是《小花》里寻找红军哥哥的农村女孩,《青春》里积极入党的通讯班小战士,《海外赤子》里心系祖国的华侨歌手,但她之所以受到追捧,当然要归功于外形。
《小花》(1979)
彼时的大众审美普遍带有对丰裕物质生活的向往,当年的陈冲有点像欧阳奋强版的贾宝玉扮相,饱满的脸庞,眼眸含笑,年轻的脸上只看得到希望,全然没有苦难的痕迹。
《庐山恋》之前,国民偶像都不用在银幕上谈恋爱,观众自然可以从一个眼神或模棱两可的台词里提取可供想象的材料。
很多年以后,陈冲在贾樟柯的《二十四城记》里演一个从上海去成都支援建设的厂花,因为酷似陈冲扮演的小花被工人们叫做「小花」,这个角色由「小花」本尊演来让人会心一笑,但相信当年连像陈冲的人都能成为厂花校花,她无疑是观众的梦中情人。
《二十四城记》(2008)
父辈们的银幕情人和我辈迷恋偶像有很大不同,必须记得他们是在娱乐选择极其有限,社会上又不鼓励光明正大谈情说爱的环境下追星。性压抑固然催生想象力,终究是可怜的,因为所渴望释放的不过是最基本的人欲。
被压抑的欲望滋生残酷,这点不少回顾文革中青春期的小说和电影都有所揭示。陈冲的第一部导演作品《天浴》也包括在内。
《天浴》(1998)
十多年前陈冲在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里演一个花痴女大夫,像墙角开出的一朵野花,整个电影都是非常年代中残酷的性喜剧。
《太阳照常升起》(2007)
陈冲八十年代初去美国留学以后,和那一代其他成名后即出国的明星一样,让国内观众大为失望,被逐渐遗忘。当她再次出现在中国银幕时,已经摇身变为《末代皇帝》里的婉容。曾经没有历史感的新青年这回在意大利导演的镜头下用英语演绎一个中国历史人物。
《末代皇帝》(1987)
我们不太了解的是,如果不是有机会拍《末代皇帝》,陈冲本来都准备放弃演戏了。陈冲开始闯荡好莱坞时,亚洲脸孔演员的就业环境和黄柳霜时代差距不算太大(即便是今天,改变也极其缓慢,不然去年《摘金奇缘》的全亚裔选角不会被重点宣传),陈冲曾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回忆当年全好莱坞只有一间代理亚裔演员的经纪公司,大多数机会不外出演车夫佣人。
《末代皇帝》(1987)
陈冲也和其他非武打华裔女星一样不得不走性感路线,但除非西方导演有意拍摄东方历史或移民故事,华裔演员只能演配角,可能因为这样,陈冲年纪轻轻就选择在讲述二十世纪越南移民历史的《天与地》里面演女主角的妈妈,比演母女俩帮佣之家女主人的邬君梅戏份重得多,可惜不是每一部好莱坞白人导演拍的东方历史片都有人捧场。陈冲遇到的是每一个非白人演员在好莱坞会碰到的局限。
《天与地》(1993)
陈冲后来在微博回忆那段时间:「当时母亲最大的恐惧就是炒菜的油会爆到我眼睛……我到美国后好多年她在信上还提醒我炒菜油千万不要爆到眼睛里。她哪里知道我那时生活里的各种问题远远比被油爆到要严重。」
前两年陈冲和女儿开了个美食博客,取名「饥饿的皇后」。是「婉容」让陈冲彻底告别了「赵小花」。
婉容这个角色前半部分没什么存在感,但到了溥仪决定跟日本人合作开始一度成为焦点。她在满洲国晚宴上含泪吃兰花的场面,还有那个在中国放映时被删剪的镜头:婉容躺在鸦片榻上任由川岛芳子吮趾,面露悲戚,都堪称神来之笔。
《末代皇帝》(1987)
一身华服却处在理智边缘的婉容让人想到贝托鲁奇七十年代那部《1900》里沉迷酒精的妻子阿达。崩坏的精神和金玉其外的容颜衣装恰成对比,导演似乎要说历史事件的重量首先压垮女性的神经,大历史叙事夹缝中的不堪细节由女性的身体展览。
《1900》(1976)
尽管陈冲和贝托鲁奇说好绝不裸露,但《末代皇帝》让国内观众第一次看到了一个性感的陈冲,而且是东方观众特别能懂的那种掩映的性感。面对溥仪,婉容的眼角眉梢充满早熟的诱惑,后来对他的爱变成了难言的恨,于是寄情鸦片,每一寸表情都带有行将毁灭的堕落美,这样的表演既符合婉容晚清贵族的涵养,又让人想到中国古诗词中不断出现的怨叹氛围。
《末代皇帝》(1987)
《末代皇帝》的成功实在太过特殊,陈冲在英语片市场闯荡多年,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不算多,其中有大卫林奇的电视剧《双峰镇》,她饰演香港出生的Josie,心怀秘密,红颜薄命,剧中烈焰红唇,一头短发的陈冲酷似一代时尚偶像周天娜,她彷徨无定的眼神展示的是温柔示弱的性感。
《双峰镇》(1990)
当年她主动请编剧把自己写死,好去拍澳洲片《龟滩沥血》,谁能想到《双峰》成了cult经典,又有几个人听过《龟滩沥血》?
《龟滩沥血》(1997)
陈冲九十年代出演的两部港产国语片《红玫瑰与白玫瑰》和《诱僧》让她真正得以在银幕上演绎性感的多重层次。
性感作为舶来的美感,鼻祖在西方,梦露、芭铎、索菲亚罗兰的性感是包含了纯真的,华人影星中被公认性感的钟楚红和邱淑贞,包括后来的舒淇都有极其纯真的一面。纯真不是撒娇作态,纯真是天然大方。
《红玫瑰与白玫瑰》(1997)
张爱玲这样写红玫瑰:「婴孩的头脑与成熟的妇人的美是最具诱惑性的联合。」关锦鹏找陈冲来演王娇蕊,可能是这部《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唯一合适的选角。
《红玫瑰与白玫瑰》(1997)
原著中王娇蕊有不少俏皮话:「(钙乳)就像喝墙似的」、「(面颊上的肉)是我去年吃的羊肉」、「我顶喜欢犯法。你不赞成犯法么?」这些台词由陈冲说来,率性自在,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
罗卓瑶的《诱僧》里,陈冲分饰火红的红萼公主和清冷的青绶夫人。罗卓瑶改编李碧华小说,加乘了两位的艳异美学,人物是欲望的符号,吴兴国扮演的石彦生更像戏台上抽象化的角色,陈冲则没有完全抛弃人物历史背景,虽然和罗卓瑶的实验风格不算太搭调,但她给电影增添了情欲的现实重量。
《诱僧》(1993)
新世纪以来,陈冲演了众多母亲角色,不管是《茉莉花开》里处处和女儿作对,风韵犹存的老上海母亲,还是《毛时代的最后舞者》里目不识丁的乡村母亲,其实都不算特别立体的角色,陈冲曾坦言近年接到的角色闭着眼睛也能演,即便睁着眼睛演也差不多。
《茉莉花开》(2004)
澳大利亚电影《意》里香港移民妈妈恋情不断,是陈冲性感成熟女性路线的延续,虽然有发挥空间,但对她来说大概算不上挑战。
《意》(2007)
倒是一部美籍华裔女导演伍思薇的处女作《面子》更值得一提。陈冲演的既是一个肆意打扰女儿生活的传统华人母亲,又是一个听命于老父,婚恋不自由的反叛女儿。
《面子》(2004)
由于她的女儿是衣柜中的同性恋,单身的自己又偷偷怀了孕,让男性大家长觉得在纽约的上海移民圈抬不起头来。陈冲演活了一个充满各种冲突的角色。
这位母亲叛逆又乖顺,可爱又可恨,开放又保守,是熟女也是少女,这个人物比之前的《喜福会》和后来的《摘金奇缘》里的华裔母亲都丰富有趣得多。
《面子》(2004)
在上海长大的陈冲演过不少上海女人,其中比较好的角色都有点「半吊子」上海人的意味。「红玫瑰」的故事背景虽然在上海,但王娇蕊是「名字实在欠大方」的华侨。
《色·戒》里在牌桌上闲闲透露「夜里厢帮老公捂脚」的易太太完全是大众集体意识中精明的上海女人,但她跟王佳芝说过自己的老家是安徽,上海话马马虎虎。《二十四城记》里的顾敏华选择留在成都,业余跟上海同乡练习越剧《红楼梦》,《面子》里的母亲是跟着家人从上海移民美国的侨胞。
《面子》(2004)
「上海人」是近代史的发明,从开埠到当代,五湖四海的人来到这方土地,或从这个地方离开,私以为上海气质不该是精刮计算,更不是表面崇洋内心狭隘,而应该是开放灵动,正如陈冲给人的印象。
华人女演员当中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比拟法国的伊莎贝尔·于佩尔,我能想到的只有陈冲,她们不断蜕变,似乎对成败也不太计较,试得不好,下次再来,看不到一点形象、名气、年龄的包袱。
何况演员还只是陈冲的身份之一,如果金宇澄的《繁花》没有被王家卫买下,编剧、导演陈冲觉得「当中能拍五六部电影呢」。
她的导演新作《英格力士》将重返她熟悉的少年时代,可能比《天浴》更接近她本人的经历,她从小爱跟着长辈从国外带回来的旧英语教材学外文,对未知的国度充满好奇。
导演陈冲(中)
也许我们再也看不到这部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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