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还须,古早味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古早仙侠似乎都是幼稚鬼。
重温《仙剑奇侠传》,硬糖君看李逍遥前期就是个晚熟男孩。每天和林月如嘻嘻哈哈,丝毫没注意到灵儿那敏感脆弱的心。灵儿上豆瓣、小红书发帖,恐怕是这样画风——老公和异性好友没有边界感,我应该摊牌还是放手成全?
当然,和奶香十足的宝宝仙侠相比,古早仙侠起码是青少年时期。有事打怪,没事打趣,像极了初高中几个玩得特别好的损友。
就如刚端上桌的《仙剑四》和《祈今朝》(仙剑六),前者为了一块预制荷包蛋大打出手,后者男主把女主认成猪妖多番捉弄。两部仙剑系列的“对打”,让观众直呼古早味仙侠回归。
不是金尊玉贵的天龙人,而是普普通通的少年闯江湖。《仙剑四》陈哲远在自然保护区独居多年,一副人猿泰山装扮。下山一番奇迹暖暖换装后,把鞠婧祎馋得一愣一愣。《祈今朝》许凯和虞书欣节衣缩食,买个礼物还要忧心明天的饭钱。
穷点好,群众苦仙侠老封建久矣。动不动就是你神阶比我低,我给你行礼劈你的雷就在路上了。三万多年没动过凡心的战神,对修为几百年的小仙侍怦然心动了。要不就谁是真神唯一血脉,哪把宝剑只认他做主人了。
呜呼,神仙菩萨宁有种乎?大家不都是累功德、拼积分一路升上去的嘛!
剧集的价值倾向与社会思潮的流变息息相关,古早仙侠流行的时代也是青年奋进求索的时代。而仙侠言必出身等级的几年,确实与保守的大环境分不开。如今古早仙侠文艺复兴,不知可否视为平民意识的再次回归?
古早仙侠配料包
古早仙侠往往能建构出独特的世界观,重点呈现主角与伙伴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平凡但不无聊的日常。《天地传说之鱼美人》里,鱼精小莲、书生张子游、小道士堂本刚、丫环小蛮的日常就是打打闹闹,但很少让人觉得厌烦。
小蛮正在煮面,堂本刚在后面想去捉弄。他一扑不成,再扑时小蛮吓得把碗一丢,弄得堂本刚脸上稀稀落落挂了几根面条,令人不觉噗嗤一笑。硬糖君必须承认年轻的张智尧对男主郭靖安形成了颜值碾压,可是他演起愣头青太是内味啦!
从人设来看,古早仙侠的男性角色普遍具有练号的白纸感,前期是比较质朴甚至幼稚的。《倩女幽魂》(2003大S版)里,吴京饰演的诸葛流云是个一腔热血却从未成功过的废柴青年。意外屠龙成功后流云获得极大的自信,却发现那是火龙为了给他自信而演的戏。一个叫无为的人指点他,做英雄如果只是为了得到他人的称赞,这样的英雄不做也罢。
仙剑系列更是如此,角色的成长是随着剧情展开逐步完成的。《仙剑奇侠传》李逍遥稀里糊涂和灵儿结了婚,却不懂什么是爱。看到蛇尾版的灵儿竟要挥剑斩杀,是经常被粉丝拿来骂渣的论据。
《仙剑四》云天河不知道吃东西要给钱,对每个人的感觉都是“喜欢”。还好没和柳梦璃结婚,不然又是笔糊涂账。相较于油滑的李逍遥和景天,云天河更像是“未社会化的人”。所以与北柯对抗,他说出“我命由我不由你”时,才算完成了初步成长。
《祈今朝》里,越今朝和扁络恒均由许凯饰演,两个长相相同性格和处世方式迥异的人,更像是在一路照镜子。越今朝更自由,他继承了扁络恒心底的热望,走出了另一条路。
诚然,仙剑系列由于是游戏改编,主角团的行动路径具有明确的路线感和地图感,这又是它和早期仙侠叙事链路有差异的地方。《天地传说之鱼美人》《天地传说之宝莲灯》《倩女幽魂》这几部剧基本由一个大故事原型展开,没有地图感。劈山救母和倩女幽魂自不必说,《天地传说之鱼美人》脱胎于越剧剧目《追鱼》,大陆曾于1959年拍成电影,香港则在1965年由张彻拍成戏曲故事片《鱼美人》。
古早仙侠的反派人设也比较丰富,小坏蛋大多为情所困,大反派甚至能宣扬进步的科学知识。《仙剑1》拜月教主是地圆说的积极倡导者,可惜在那个蒙昧的年代只能被视为异端。
服化道方面,古早仙侠多有接地气的妖魔。它们的动物性非常明显,观众甚至可以一眼看出它是由什么动物修成。《仙剑四》里戴着头套的动物妖怪出现,真给人类似《西游记》的观感
闯关打怪与情感叙事
比起动不动一把子拯救苍生,古早仙侠每次都完成一个小目标。那种切切实实帮助了一个人、一群人,是一种极有获得感的体验。
《仙剑四》的女萝岩,有个由陪葬侍女意念集合而成的精灵“无面”,在魂灵得以安息后她愉快地和主角团告别;《祈今朝》里,朗莫带领被救的村民向主角道谢,初出茅庐的居十方内心OS:“原来当英雄是这样的感觉。”
《天地传说之宝莲灯》通过穿越加大了沉香的任务难度。小时候他要打工养穷困潦倒的爸爸,长大后又要穿越回去救妈妈。在亲自见证了父母爱情后,他的心态由阻止父母相恋变成了共同对抗天道。
而在情感叙事上,古早仙侠既有青涩的puppy love,也热爱白月光和红玫瑰的三人困境。《仙剑奇侠传》的李逍遥在灵儿和月如之间摇摆,最后由月如在锁妖塔内牺牲完成退出和成全。阿桑的一首《一直很安静》,成了月如在观众心里挥之不去的忧伤记忆。从个性上说,也许最懂李逍遥的人是林月如,但爱情嘛总是有先来后到。
《天地传说之鱼美人》则是非常早期的“替身文学”和“恋爱脑大赏”。徐怀钰饰演的小莲本是相府千金牡丹饲养的鲤鱼,一心促成牡丹和书生张子游的爱情。小姐一命呜呼,她李代桃僵和张子游相恋。鱼精身份暴露后,张子游从起初的怀疑到最后坚定自己爱的人其实是小莲,开始追妻火葬场。
值得在今天讨论的是,书生究竟喜欢的是牡丹的皮囊还是顶替她的鱼精?以及鱼精为了爱情是否有牺牲母亲千年修为的必要?变成人后那难以忍受的剧痛代价,让人不禁想起安徒生的《海的女儿》。
少儿读物会告诉我们爱是包容、理解、共鸣和救赎。在古早仙侠里,爱却是瞒骗、牺牲、怀疑和摧毁。尤其是刚变成人形的动物妖怪,做人的快乐还一点没享受,就上赶着去吃爱情的苦。《仙剑四》里的鱼精,为了保住相公的魂魄而作恶最后灰飞烟灭。《仙剑一》的狐狸精本有个蛇妖相公的蛇蛋,蛇蛋碎了她也主动了结了自己。
不难看出,仙剑系列的两部新剧,讨论的还是旧母题。《仙剑四》云天河与韩菱纱、柳梦璃的纠葛,几乎是李逍遥灵儿月如三人组的翻版;《祈今朝》越祈和越今朝则是早期伪骨科,二人的情感羁绊早已超越了“扈生”的程度。兄妹情侣傻傻分不清楚,虞书欣调戏澡桶里许凯那段,更是让硬糖君面红耳赤。就算是妹妹,你哥这么大了也不需要你去擦汗了喂!
尽管培养出了不少恋爱脑,但古早仙侠努力给观众传递什么是成长什么是爱情,仍然是具有启蒙意义的。拿起手中的剑,保护弱者和心爱的人,比变成一脸班味儿的打工人要精神多了。
两种仙侠模式
仙剑的鄙视链是很值得玩味的。没看的观众忙打听:《仙四》《仙六》哪部好看?怀旧的则表示“我们吃过细糠”,不如重刷《仙一》《仙三》。反正没人把《仙五》(云之凡)当回事。
以古非今,给回忆打上厚厚的滤镜,固然是常见心理。但也必须强调,古早仙侠演员的状态真的太自然了,完全就是年轻人谈恋爱的样子。今天的仙侠,即便有粉丝护驾,硬糖君也要振臂一呼:小奶音滚出仙侠圈,装可爱给你结实来一拳!
乐坛金曲不断的时代,《仙一》和《仙三》确实有太多经典曲目,《杀破狼》《一直很安静》《偏爱》《此生不换》。《天地传说之鱼美人》片头更是大胆采用了徐怀钰的《Tiamo》,英文歌词配上古装剧居然相当洋气。2024年,《仙剑四》片头用了2004年的《仙剑问情》也算是文艺复兴。
一言以蔽之,以《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花千骨》为代表的仙侠古偶,和以《仙剑》《天地传说》系列为代表的古早仙侠,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范式。
前者的主角早已完成修炼甚至出身即是尊贵天神,留给他们的人生任务似乎只有轰轰烈烈地爱。当然,与其说是寻找爱倒不如说是寻找存在的痕迹。为了这一丁点儿的存在感,三生三世的漫长时间都只是衡量爱的刻度。
后者的主角则一面要认识自我,一面要体验爱情。他们的愿望具有小市民性,如景天爱财到了吝啬的程度。他更愿意成为富可敌国的商人,而非顶天立地的大侠。他们不需要龙肝凤髓,哪怕只是两人同吃一碗鸡蛋面也会感到幸福。
作为对照组,仙侠古偶在世界观上是更为封闭和保守的,它为精英主义代言甚至有浓厚的阶级区隔感。人魔妖即便通过努力也难以成功,《千古玦尘》里杂毛凤凰想逆天改命,但不管怎么修炼还是干不过真神。《神隐》里魔神倒腾了半天,居然自己去投胎了。嗯,下辈子别干反派,怎么过都会轻松。
虽然主角们都表示不稀罕什么战神天帝的封号,但仙侠古偶的权力书写达到了可怖的程度。反派总是想打破旧有上层建筑,但所追求的也并非三界平等,而是它们自己那一族凌驾于其他族群之上。思维与旧式农民起义相若,只是把自己变成曾经压迫自己的人,然后去奴役其他人。所以正派姿态高人一等,反派也不是什么革命者,大家本质都是保守思想和封建秩序的代言人。
古早仙侠则是更为开放和进取的,人不仅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造福他人,更可以放弃宏大愿景追求男耕女织的简单生活。《天地传说之宝莲灯》的结局,王母将三圣母和踏雪都“贬为”凡人,沉香一家四口得以团圆。看似变成凡人是惩罚,但对只求平淡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奖励。
毕竟让人几百上千年都只许喜欢同一人、只对着那张容貌不衰的脸,可算中式恐怖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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