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之下》，既土又尬｜乌尔善难再“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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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版《异人之下》，开局不利。

2023暑期档，《封神第一部》的一举“封神”，让乌尔善坐上国内奇幻/魔幻电影领域的“头把交椅”，炙手可热，因而，由其导演（夏鹏联合执导）的这部漫改奇幻电影《异人之下》也引发广泛关注。

7月26日，《异人》首映日，票房走势像极了《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首映当天的数据——都很难看。《封神第一部》打不过同日上映的《超能一家人》，《异人》也打不过上映十天的《抓娃娃》——后者都有沈腾主演。

不过，凭借高品质，和所谓重工业电影的加持，《封神第一部》收获了大量“自来水”，普通观众纷纷化身“胫骨”奔走推荐，让这部魔幻电影真正“封神”。票房上，也在中后期走出逆跌趋势，成为2023年暑期档口碑票房兼收的作品。

但《异人》势必难以仿效《封神》的票房走势，因其口碑快速滑坡甚而崩塌，豆瓣评分仅得6.3。首周末不过亿，连续三天票房倒挂（上座率不如其他排片占比低的片子），而在没有高口碑垫底下，缺失自来水，票房走势会在首周末后大幅萎缩。

这个暑期档，乌尔善的“封神”之路大概率会戛然而止。

-既土且尬-

巧合的是，与《异人》同日上映的《死侍与金刚狼》，都由漫画改编，也都呈现变种“异人”的故事——上演了一场中美漫改电影大对决。

或许并非巧合，《异人》片方选择该档期，正是要营造“中西对打”的氛围，吸一波国漫粉丝，激发出“舍我其谁”的局面。这不，就有人发帖说——“批评《异人之下》是为了阻碍发展国产电影工业化！”

但很显然，这两部电影压根不在一个维度上。

《死侍与金刚狼》当然不如“复联4”巅峰期的高度，却也是极为标准的漫威式风格——工业水准上，极为娴熟和顶级的。尤其片中充斥着大量漫威彩蛋，是资深漫迷们的狂欢，保住基本盘是没问题的。

反观《异人》，非但没有可比性，甚至显得“土”且“尬”。这不是“崇洋媚外”，而是流于表层、人人可以看到的事实。

至于“土”的感受，无处不在。片中不时出现的烦人音效——比如某个角色招一下手就会发出“啾啾”的声音，或者在戏剧性冲突时突然来一声“duang”，似乎要提升幽默属性，却完全与短视频平台上的各类土味段子无异。

部分观众为之叫好的视觉呈现，其实相当老土。且不说闪回片段只是简单做了画面转制（使用了某种滤镜），看到张楚岚使出“阳五雷”功法时如雷电般的特效，仿佛回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看香港武侠片的感受。都什么年代了，表现超能力还是用雷电电流（没问题但毫无创意）？想起跟《死侍与金刚狼》一脉相承的剧集《洛基》中，宇宙被粉碎后，现实出现“面条化”的场景（也出现在电影里），是会起鸡皮疙瘩的。这种特效不难实现，但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或许《异人》主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土……影片结束时，演职员字幕突然用了“弹幕”形式呈现，还是极为老土的彩色大字体（没搞懂为何要这么处理，完全没承接）……似乎，主创在明晃晃地昭示“土气”，给观众一种“我们故意作旧的”感觉——却显得欲盖弥彰。

当然，土到极致也是潮，但很可惜，《异人》就是纯粹的“土”，以及因此衍生出的、无法被压制的“尬”。

这样做，表面是为了讨好网络Z时代的年轻群体，实际上却拉低整部电影的质感，也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窘境——越迎合，越掉价。

撇除奇幻色彩，《异人》也算一部动作片，但片中几乎没有一位真正的动作演员……除了徐向东（饰演胡林）。他之前虽然没像李连杰那样在动作片领域大红大紫过，但好歹当年也有一部《木棉袈裟》可圈可点，但这回在《异人》中的客串，不但没什么武戏，还被当成了“跳梁小丑”来使唤，在这样一部几乎没有专业动作演员的奇幻动作片里，尤显刺眼！

于是乎《异人》中的打戏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太多都是慢镜、威亚和特效，很多还是女生在负责打，一招一式和一颦一笑，都用高速镜头交待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乌尔善导演之前在《封神》的宣传中，一直强调对“质子团”演员的高强度训练，只是不知这回的“异人团”，是否也应该请同组前辈徐向东，对这些新生代偶像演员，进行足够的体能和武术方面的专业训练？

人物设定上，也颇多失分。

作为最美角色的夏禾（娜然饰演），与其说是时尚和娇媚，还不如说更接近现实中“杀马特”的审美范畴。作为乌尔善御用演员，娜然全然不像《封神第一部》里令人惊艳的妲己，夏禾显得太过出格——与原著相比只是放大了“骚浪贱”，却没有其他成色。特别是她让人沉迷色欲的超能力，片中频有呈现，却一处比一处尴尬。比如，土猴子在“哪都通”总部往柳妍妍身上窜那段……

在影视作品里，“骚浪贱”不是问题，但让观众不舒服，就是没把握好度。号称超级英雄里R级的《死侍》，在全系列电影里，都没有什么让观众不舒服的——这就是“度”。放到有分级制的市场里，《异人》恐怕会被打入限制级。

至于女主角李宛妲扮演的冯宝宝，气质和身段，比起动漫和剧集里的版本，反倒接近“贞子”的扮相。而原作里的俊美少年张灵玉，一出场，旁边有观众惊呼怎么来了个“曹云金”（邬家楷扮相神似曹老师）！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柳妍妍这个角色，倒是被兰西雅演出了些神采，特别是被抓到“哪都通”总部捆起来后讲述自己身世那段。此前，兰西雅曾在Netflix版《三体》出演唐红静，算是在国际影坛历练过，确实也可圈可点。

-欠缺积淀-

从某个角度来说，《异人》其实更像当代版的《封神》，都是一些奇人异士，或者说“超级英雄”在斗法，特别是前者的“土猴子”一角，让人容易联想到土行孙——都擅长地行术。不过《封神》的故事，虽然是对真实历史的“魔改”，但终究还是有时代背景的“积淀”。

至于《异人》，除了有当代元素点缀之外，整体架空，不像漫威《X战警》那样映射现实——超级英雄主角会被牵涉到古巴导弹危机，肯尼迪总统遇刺等现代的真实事件中，更别说DC的《守望者》，几乎把半个世纪的美国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重要事件，都跟超级英雄扯上关系，从而变成一部既虚构又真实的超级英雄史诗。

实际上，与其对标美漫的漫威，还不如和港漫放在一起对比。

漫画原作《一人之下》都有不少“前辈”的影子，比如马荣成的《风云》《中华英雄》，以及黄玉郎的《龙虎门》等。《风云》《中华英雄》虽然是古代和民国的时代背景，但故事中的玄幻打斗风格，跟《一人》还是很对应的，毕竟《一人》中也有少林武当唐门这种古装武侠再常见不过的门派，而排云掌，风神腿，中华傲诀这样的绝招，不管是辨识度，以及影像方面的表现力，似乎还是要比《一人》中的金光咒、阳五雷，以及炁体源流，更深入人心一些。

至于《龙虎门》，原名《小流氓》，更像是《古惑仔》的动作玄幻版本，里面的组织门派和功夫心法也是包罗万象，既有香港特警，也有丐帮弟子，既有天山真炁，金钟罩，还有虎鹤双形，双节棍……于是跟《一人之下》的相似度，无疑更高。

上述三部港漫都曾被改编成电影，票房及口碑也皆属上乘，更重要的是，郑伊健郭富城以及谢霆锋余文乐在电影中的造型，在尊重原作的同时，也不会让人觉得土和尬，而是不失时尚，甚至有些先锋。

这一点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做到，甚至在日本的漫改真人电影里，也时常会有很多雷人的造型出现。究其原因，可能还在于香港电影的一大特质，就是把各类漫画元素放到真人电影，不只是动作，也包括造型本身，于是慢慢成为自己一种特别的系统，观众也就“见怪不怪”了。而日本这边重点一直都还在动漫本身（而非真人版），所以才会出现日本影史票房最高的十部电影里动画片占了七席——这是在世界影坛都独树一帜的现象。

而源自国漫的《异人》，则没有这样的渊源和传统。由于缺乏传统继承，从而产生了无根浮萍般的尴尬。之前，国内还没有可资讨论的漫改影作品，很可惜，乌尔善也没能立起这个墙头。

-不如剧版-

2023年8月，许宏宇执导的《异人之下》剧版先行播出，倒是取得不俗口碑，豆瓣评分8.3。

与剧集相比，电影版《异人之下》里把普通人戏份大量删减，剩下来的几乎全是异人们在旁若无人的“内部”打斗，于是虽然用了很多特效，但整体虚拟场景的“棚拍”感，也变得特别突出，反而有一种廉价的感觉。再加上，剧版正因为有普通人的存在，于是在“现实场景”里和异人之间的互动，才会显得戏剧性十足，而电影里只有异人们在搞“异言堂”，于是就只剩下了简单的“升级打怪”。如上段所言，国内漫改电影没有传统基础，想拿情怀说事，也无旧可怀，比如音乐，很多电影到最后，安排一首老歌响起，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异人》的情况很尴尬，总不能找一首粤语老歌吧？

于是，找来找去，找到了屠洪刚演唱的《中国功夫》，适不适合另说，反正胡先煦扮演的张楚岚就此有了自己的专属背景音乐，不是在关键时刻烘托一下气氛，而是像广场舞那样，没事就来上两句！而胡先煦在《异人》中也不是一个人在跳“广场舞”，片中很多角色，不管重要与否，编导和配乐都一视同仁，非常贴心的为TA们选择了专属背景音乐，没事儿就来上一段，似乎在追求一种“未闻其声，先闻其曲”的氛围与境界。

当然，剧集容量比较大，老老实实照着原著拍，至少可以笼络漫迷。而电影版《异人》只能删减，这也是形势所迫，无法吸引漫迷情有可原。

但仅仅从纯路人视角出发，影版《异人》也无法入戏。除了土和尬，最重要的就是，欠缺想象力。

其实，编导乌尔善在《异人》里，还有一部俄罗斯电影的影子——那就是提莫·贝克曼贝托夫导演的《守日人》，这位和乌尔善一样健壮的哈萨克大汉，是俄罗斯进军好莱坞最成功的导演，被称为“俄罗斯版的吴宇森”。他最擅长奇幻动作片，代表作是《守夜人》《守日人》，以及《通缉令》和《吸血鬼猎人林肯》，特别是《通缉令》中的特殊子弹轨迹，让人印象深刻。

而《异人》里最后有一场汽车在建筑的外墙上行驶的镜头，明显就是在“致敬”《守日人》中的经典画面，但这样没有前因后果的设计，对于电影整体，实在谈不上什么提升。

总之，《异人》面临着之前很多“中国制造”产品同样的难题，那就是到底是研发创新，还是拿来“组装”？创新的话不但包括时间在内的成本会增加很多，前途未卜，风险也大，而“组装”这样的拿来主义，不管好坏，至少短时间内很容易产生结果……

影版《异人之下》，显然更像是“组装”。

作为善于处理奇幻魔幻题材的内地导演，乌尔善本不该如此失手，不说与《封神》相提并论，也远远不如9年前的《寻龙诀》，十几年前的《画皮》系列都还能看，为何到了《异人之下》就水准倒退十年还不止呢？

或许，这和乌尔善一心扑在《封神三部曲》有关，没有专注于《异人之下》，虽然挂名导演，猜测——应该实为“监制”。别忘记了，尽管《异人》处处打着乌尔善旗号，联合执导里还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夏鹏（根据猫眼、豆瓣的署名显示）。

夏鹏此前仅在2016年独立执导过动画剧集《丙级超人快递侠》第一季，被宁浩看中，加盟“坏猴子72变计划”，2019年也作为《我和我的祖国》中《相遇》单元的执行导演，《异人之下》是他的第一部大制作。

在《异人》拍摄过程中（2021年启动开拍），恰好是在《封神第一部》上映前夕，乌尔善为此焦头烂额，实在自顾不暇，大概率——以下纯属猜测——《异人》主要现场导演工作，是由夏鹏来担当，到了后期制作，也就是这一年来，乌尔善才腾出手大幅参与。因此，这部作品才产生了割裂感——除了有自家演员娜然，基本上看不到太多乌尔善过往风格。

《封神第一部》成功后，《异人》片方可能想“借东风”，以乌尔善之名投放市场，圈一波粉丝，割一茬韭菜。但很显然，失算了，品质不行，抓不住观众，白搭——更是消耗了乌尔善名声。

-道阻且长-

《一人之下》作者米二挺传奇的，不是科班出身，做过厨师、保安，卖过保险，混迹底层，因喜欢漫画，坚持不懈地创作，终有所成。因而，《一人之下》是有着底层劳动人民的视角的，极接地气，在一众日漫美漫风格的国漫里，算得上独树一帜。

这套漫画，从2015年2月26日开始在网上开始连载，版权归属于天津动漫堂及上海米橙子文化。

2016年授权改编成动画，第一季由日本动画公司Pandanium负责制作，除了汉语普通话外，这季还有日语的配音版本。而从第二季开始，主要变成“国产”制作团队，比如上海绘界文化、广州大火鸟以及北京启缘映画等。

2022年1月，“动漫堂”发生工商变更，上海幻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B站）等多位股东退出，新增腾讯关联公司广西腾讯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为股东，持股33%。同年上海米橙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也发生工商变更，新增股东也是广西腾讯创业投资有限公司，持股90%，为第一大股东。

《一人之下》被腾讯收入囊中后，IP管理是放在动漫部门。

2023年年底，阅文集团发布《有关收购资产之关联交易》公告，称将以人民币6亿元代价收购腾讯动漫旗下包含腾讯动漫App平台，其作品知识产权与相关权利，动画及影视项目等在内的相关业务及IP资产。对于此次收购行为，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兼总裁侯晓楠表示，阅文与腾讯动漫的合作历史悠久，此次交易可丰富阅文上游头部IP的储备。

也就是说，成立于2012年的腾讯动漫，其所孵化的包括《一人之下》在内的IP，就此归属于阅文集团，并进一步加快影视、游戏、衍生品等改编开发。

在IP层面，《一人之下》可以说是严格按照日本动漫影视改编的那套流程在运作，漫画脱颖而出之后，改编成动画，再制作成真人剧集，以及院线大电影。本来这么步步为营的做法，想来是算无遗策的，但为什么进展到最应该成为爆款的真人电影时，却熄火了呢？

《一人之下》的百科词条中，是这么介绍这部漫画的——

中国当代人的价值思想观与东方文化到西方文化的诠释结合了奇幻异能动作(都市现代风玄幻武侠)的人文艺术设计的纪实作品的青年漫画。

这句60个字左右的定义，中间还没有标点隔断，看上去包罗万象，甚至磅礴得有点吓人，但换个思路，要在日漫中找出对标《一人之下》的作品，似乎也不难，比如被戏称为“民工漫”的《龙珠》《圣斗士星矢》《火影忍者》《北斗神拳》等等等……都跟《一人之下》有着类似的设定，就是里面的角色看着是当代人的打扮，还有生活方式，实际上主创却是从古今中外的各种元素中撷取所需要的，不拘一格的“拿来主义”，于是出来的效果，更像是一个架空的“平行宇宙”。

不难发现，上面列举的这些著名“民工漫”，最脍炙人口的还是动漫本身，变成真人版后，都是吐槽一片，不单是原著党不喜欢，包括路人也是怨声载道。虽然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很多此类真人版电影，都是美日合拍，主角换成了白人面孔，还以文化差异为由，大肆魔改，于是既得罪了东亚动漫迷，也没能讨好除此之外的全球观众。而且反过来想，为什么日本电影公司，自己不把这些有世界影响力的动漫IP拍成真人版电影呢？是因为缺乏制作资金及技术，还是由于日本电影界不行？

非不为耳，实不能也！

放眼全世界，在漫改领域，做得最好的，当属漫威，就连美国另一巨头DC都捉襟见肘。

是故 ，国漫改编征程 ，才开始。道阻且长。

批评《异人之下》，绝非想要“阻碍国产重工业电影”的发展，这个大帽子我们戴不了。去年《封神第一部》上映时，我们曾评价它是中国魔幻史诗电影的里程碑作品。我们绝不无脑吹，更不会无脑黑。

其实，反而是期待能够有一部比肩漫威的国产漫改电影。

正因期待，所以才苛刻。

撰稿| 李翼 JackA策划|文娱春秋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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