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认为,科幻,很长时间,最伟大
路西法尔
「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人间大炮,二级准备!人间大炮,发射!」
这是《恐龙特急克塞号》中主人公「克塞」变身的准备工序,一级准备、二级准备之后,穿着红色紧身衣、头戴摩托车帽的超人克塞便被「人间大炮」射了出去,与怪兽打斗一番——这也是国人对于日本「特摄片」的最初记忆。
所谓「特摄」即和制汉语「特殊摄影技术」的简称。
《恐龙特急克塞号》(1978)
在电脑CG技术发展起来之前,影片中那些无法用常规摄影拍摄到的镜头,比如山崩地裂、陨石坠落、远古恐龙之类,需要运用演员皮套、模型等「特摄」来实现。
广义地讲,1954年的好莱坞经典怪兽片《黑湖妖谭》、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甚至86版的电视剧《西游记》都可以算作「特摄」;而狭义的「特摄」是指大量运用这些手段拍摄的超级英雄或科幻题材影视剧,时至今日,这一类型仍拥有大量的死忠观众。
《黑湖妖谭》(1954)
许多爱好者把「特摄」的辉煌历史追溯到1954年本多猪四郎拍摄的那部令世人震惊的《哥斯拉》开山作。在这部影片中,被誉为「特摄之神」的圆谷英二展露头角——相比早期的怪兽片,如采用逐格拍摄法1933年版的《金刚》,真人演员扮演的怪兽动作更为流畅。
《哥斯拉》(1954)
之后观众越来越不满足于单纯的怪兽电影,1966年圆谷制作公司拍摄的特摄电视剧《奥特Q》开创了特摄英雄的先河。《恐龙特急克塞号》就是这个谱系上的作品。
《奥特Q》(1966)
圆谷英二曾说,自己拍摄「特摄」的初衷是「给孩子们爱与梦想」,1988年山西电视台引进《恐龙特急克塞号》后,果然一下子引燃了中国儿童的热情,顺便带动了这部作品周边的销售。
当时有一句顺口溜:「头戴克塞帽,金刚怀里抱,晚间看老鼠,一休陪睡觉。」说的就是陪伴「八零后」成长的四部译制片,其中「克塞帽」就是指与主人公克塞同款的变身头盔。
《恐龙特急克塞号》(1978)
不过这个顺口溜的视角实在太成人了,更像是出自一个因儿女沉缅译制片而忧心忡忡的家长的口吻。「八零后」小朋友间流行的顺口溜更加质朴:「克塞的屁,震天地,一震震到白垩纪,白垩纪的恐龙,正在跳霹雳。」
现在来看《恐龙特急克塞号》实在不能算是「特摄」中的上品。这部作品首播于1978年,那时候圆谷制作公司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奥特曼》独领风骚的辉煌不再,东映的《假面骑士》、朝日电视台的《超级战队》与之鼎足三立,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
作为《克塞号》的直接竞争对手,《假面骑士V3》在三年前创下了惊人的38%的收视纪录。与这样的劲敌竞争,圆谷公司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假面骑士》的主题沉重,风格比较成人化,《V3》的主人公风见志郎甫一登场全家就遭杀害,而《克塞号》的走的则是纯粹的低龄化儿童剧风格:队长一登场就大玩颜艺,号称「精英」的「时代战士」们也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队员中年纪最大的毛利在战场上还大吃零食,一副「老顽童」的样子。
而《克塞号》的故事也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主人公和怪兽军团不断的摔角而已。加上世界观设定随意:21世纪的日本受到袭击,而敌人的本体竟出现在白垩纪,于是好几次出现外星人一炮从白垩纪打到现代这样让人无力吐槽的剧情。
最后这部作品并没有为圆谷制作公司挽回颓势,甚至连这部片的主演也相继从影坛隐退。
尽管影史地位偏低,但《克塞号》并不是毫无亮点。尽管被部分观众批评为「儿童玩具」,但是影片对于幻想感的营造还是很到位的。
比如主人公们用来穿梭时间的母船「克塞号」就非常细致,片头曲中有一个仰视母船底部的镜头,非常地有压迫力。
外星人格德米斯的雪花型母舰更是气魄十足,巨大的UFO悬置在白垩纪的天空上,当时给中国儿童带来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后世的《独立日》。
剧情上的亮点集中在前十三集,「时代战士」的在中生代捡到了被外星恶势力追杀的外星公主阿尔塔夏,还有一个神似R2-D2的萌宠机器人(在《克塞号》前一年,《星球大战》刚刚问世)。
解开了阿尔塔夏公主的「卷轴」之谜后,一度壮烈战死的克塞成功复活,还习得了「十字军刀」、「时间停止」这样的无赖招式,从一个莫名其妙被大炮射出来的「炮打活人」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超能力英雄。
可惜后面的剧情越来越冗长重复,制作也越来越粗糙,甚至打败了「格德米斯」之后还不完结,在与各路牛鬼蛇神没完没了的战斗中耗光了观众的耐心。
就像前面说的,《克塞号》的热播引起了家长们的忧虑,而忧虑渐渐变成了谣言的土壤。有段时间「克塞帽」成为了违禁品,被禁止出售。
因为谣传有的小孩子戴着「克塞帽」模仿「克塞」的台词,大喊「克塞,前来拜访」从阳台上纵身跳下,搞出了人命。甚至有的地方媒体煞有介事地报道了这个事件。
后来我发现全国各地的「八零后」都又关于封禁的回忆,也都听说过那个跳楼自杀的熊孩子,但无论怎样检索我都找不到这件儿童模仿「克塞」自杀的原始报道。
整个事件都隐隐散发着孔飞力笔下的「叫魂」的味道:乾隆年间,术士用邪法作祟致人死地的谣言一夕之间遍及江南,最后导致了民间大规模的「猎巫」运动,大量的游方僧人、道士甚至普通的外地闲汉被当作操弄邪法的术士处以私刑。
联系一下那首忧心忡忡的顺口溜,事件的真实起因也许是「克塞帽」背后的消费逻辑让当时的家长难以适应;或者是对外来文化本能的不信任;或者仅仅是父母对儿女所唱的粗野童谣感到不悦……
无论事件的真实的起因是什么,禁售风波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成了一件小小的「叫魂」事件被铭记在了「八零后」的童年记忆里。
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他们将发现类似的风波自己还要经历很多次,只不过每次被恐惧封杀的对象略有变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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