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人生
在《红毯先生》和《我们一起摇太阳》撤档之后,春节档电影中在口碑和票房上竞争最激烈的,就是《热辣滚烫》《飞驰人生2》《第二十条》了。从商业片角度来讲,《飞驰人生2》是其中在商业性上完成得最好的,它喜剧节奏娴熟,叙事节奏舒适,最后还给出了大众喜闻乐见的HE(欢乐结局),在春节期间扶老携幼观看此片,基本不会有不值票价的疑惑。
《飞驰人生2》剧照,张驰(沈腾 饰)
故事紧接着《飞驰人生》第一部讲述,张驰虽然在赛场拿了第一,却因车祸,成绩不被承认,还落下残疾。但命运之手再次将他召唤到了巴音布鲁克的赛场上。还是沈腾和尹正的老组合,比起前作,两位演员的身形面貌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因此让影片前期两位主人公的窘迫中年处境更加真实。
沈腾、尹正分别在《飞驰人生》(上)和《飞驰人生2》里
以往,韩寒的电影总是迷恋“少年叙事”的,但这次,他终于讲了个与他所处人生阶段匹配的中年故事,我们终于在韩寒电影中看到了中年人较为真实的痛苦——在工作和生活中的双重压力下挣扎,左支右绌,精疲力尽,最后只能含泪忍辱地捣糨糊。因此沈腾那句“我不是过去了,我是接受了”,就尤为能让同样面对生活磋磨、学会了“捣糨糊”的中年观众们共情。
相比《飞驰人生》第一部,韩寒的导演技法明显更加成熟,在表达上,似乎也随着韩寒年龄的增长,让他在主人公张驰身上赋予了新的人生思考。
上一部,是小人物不屈不挠逐梦的理想主义,故事结束在赛车冲向巴音布鲁克的太阳里;这一部,是生存和生活面前的妥协,但妥协之中的不甘,让小人物再度上路。
《飞驰人生2》剧照
上一部,“巴音布鲁克之王”是赞誉和梦想,这一部,“巴音布鲁克之王/干/土”,是笑话,是自嘲,是隐痛。张驰已经接受和认清:自己已不是时代和赛车的主人公,就像影片中拆迁的驾校、濒临倒闭的代步车工厂、最后一届的巴音布鲁克拉力赛。但张驰依然开着破车,拖着残疾的身体,再次上了赛道。
电影后半程的赛车场景是对生活的隐喻,每一次加速、每一个弯道、每一次冲刺,都是螳臂当车般对抗生活的象征。张驰的选择确实能打动中年观众:大幕落下,无人能对抗时代的激流,但怎样走完这一生,我们起码要选择自己的结局。
互联网上,关于《热辣滚烫》和《飞驰人生2》的优劣对比,争论不休。这两部影片,虽然一个女性叙事,一个男性叙事,但讲述主题却有极大相似性:人到中年,人生失败,如何“好歹赢一次”。无论是“飞驰”还是“热辣”,底色都是个体在面对系统时的无力与茫然。你终于放下年少的雄心壮志,知道自己赢不了世界,你现在只想赢一次自己,在能力范围内,给自己选个“重开”或“结局”。
《飞驰人生2》剧照
无论这两部电影在单场戏表现上如何“燃”,其本质都是“丧”的。《热辣滚烫》里,乐莹没有对任何人的伤害予以回击,而是将矛头对准自己,重塑自我,这当然符合无奈的现实:改变自己比改变他人和世界容易。我们当然期待,那些伤害、欺骗、利用她的人付出代价,但影片并未如此,现实也并非如此。这让人忍不住感慨,我们在互联网上鼓吹“向内求”的那些鸡汤,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是“往外求”的渠道不畅?
《飞驰人生》也是如此,铅封的冤屈,不了了之;可笑的赛制,没有修改;作弊的车队,没受惩罚;拦路的坏人,没有翻车。张驰在赛场上一路激动人心地飞驰,火花带闪电,也并没有使得他在现实里的境遇多一点公平,多一点正义。反而让人觉得,正是因为现实的无法改变,才只能去赛场上飞驰,那不是追寻梦想,而是逃避现实。
《飞驰人生2》剧照
中年人幻想“飞驰”“热辣”,但归根结底,心还是不敢太野,做梦也做得束手束脚,老老实实,更是早已放弃了改变世界的热望,只寄希望于一个与自己和解的瞬间。反而跳出这两部电影看向《第二十条》,不论其如何“正能量”“主旋律”,却也是本次春节档唯一一部开始于中年危机(男主韩明的工作生活处境),却未止步于中年危机表达的电影,七十多岁的张艺谋导演,比大多数中年人都要认真地讲述了中年人试图改变世界的故事。不得不说,这一点让人肃然起敬。
若干年后当我们回看2024年的春节档,会不会有对时代更深的感触,对行业更多的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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