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全员,劫案
《临时劫案》是一部凶狠狂暴又很“废物”的奇特港片。围绕一袋钱的下落展开故事,以诙谐格调解构一桩蝴蝶效应引发的连环劫案,荒诞戏谑感十足。
片中的悍匪、笨贼、黑帮、警察多方势力围绕着几轮抢劫对峙汇聚在一起,枪战车戏一顿狂飙,事实上,只是一群“废物”小人物的无望挣扎。
《临时劫案》由尔冬升监制、麦启光执导,郭富城、林家栋、任贤齐、张可颐等实力派演员出演,从演员阵容到故事情节,都算是块“硬骨头”。麦启光是杜琪峰自上世纪80年代起就长久合作的副导演搭档,独立导演风格也深受杜琪峰的影响。
在这个错综复杂的犯罪故事里,打劫与被打劫的反转时常发生。宣传中的“三影帝联袂”,组成了一个令人五味杂陈的“废匪联盟”。
《临时劫案》海报
影片一开场,林家栋饰演的出租车司机阿怂一面接客,一面开视频应付家里鸡飞狗跳的婆媳关系。手机里传出的叫骂声,揭示出一家人当下生活所处的困境——住在毫无隐私空间的劏房,逼仄的空间中还将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而这个家里已经挤出去了一个人——小房子里住不下的公公,被阿怂安排去了社工“无用辉”的养老院。这里安置着大批被子女遗弃,也没钱交房租伙食的老年人,顶着基础病,吃着“仿制药”,随时面临解散的处境。
阿怂(林家栋饰)
郭富城顶着龅牙出场的形象有一种好笑的凶狠,“我打劫,你打劫我”的金句,贯穿他不断被各方势力 “坑”的命运。野心勃勃、出手利落,张狂跋扈之下,他其实是个“助人为乐”的坏人。
梅蓝天(郭富城饰)
看着这些主人公的背景,却不必担心影片期期艾艾,小人物的聒噪与忙碌自带一种不停歇的热闹,一面是老婆在公开场合公然“家暴”老公,试图演一出苦情戏让路人拍下“发抖音、上热搜”,幻想借着碰瓷自家人让有关部门看到他们的困境并伸出援手;一面是儿子试图“港式啃老”,结果啃出了个“左青龙右白虎”年轻时混帮派的退休老爸,居然真的有门路让两个废物晚辈去买枪打劫,由此卷入一场恶贼悍匪“互劫”的乱局。
几伙匪徒狭路相逢,运赃买枪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然而黄雀也不过是歪打正着的另一伙蠢贼。电影的剧情设计巧妙,几处转折都出乎意料。原本毫无交集的人物,在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件中被织进同一张网,既有紧张刺激的剧情,又有深入人心的情感表达和社会洞察。
看惯了香港地区警匪片英雄主义的叙事,顶多让反派负责义薄云天、正派来个正邪难辨,而《临时劫案》则呈现出一种全员废物的无力感,连警察姜姐都是一个临到退休都苦恼于没有抓到过一个贼的基层员工。电影里的坏人们,都被家庭、工作等方面的压力压垮,破罐子破摔要去抢劫。
每个人都张牙舞爪,每个人都无能为力。小人物的狂想曲,是以命相搏的恶斗,又在一句“都是男人嘛”的劝说中彼此惺惺相惜。
《临时劫案》剧照
在此恭喜郭天王又为自己挣下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悍匪形象,打劫时主打一个稳准狠,“收工”后则变成讲文明懂礼貌的文明人——坐出租车也要打表、不小心杀了人要说对不起,随时把“谢谢”挂在嘴边,算账时要给牺牲的兄弟“安家费”。明明不苟言笑杀人如麻,听到别人上有老下有小的困境,竟然大发善心地提出:“我请你们去打劫。”
前半部人设立得唬人,后半部生生被自己的圣母心拖累。从出场不久毫不犹豫给中枪的同伙补枪,到一路上对路人甲乙丙丁的“乐善好施”,到最后把各路惺惺相惜的毛贼都网罗一车的荒诞慈善,最后竟让人在这个人物身上看到一股子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浪漫。
任贤齐和林家栋这一对难兄难弟的表演,也是可圈可点。“好人做不好、坏人做不了”的他们有各自的卑微、懦弱和自私。这和传统港片里的兄弟情很不一样,普通人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狼狈中,死了能把全家托付给对方的信任是真的,趁火打劫趁机赚兄弟血汗钱的贪心也是真的。
慕容辉(任贤齐饰)
电影的新意和立意都值得肯定,但也不得不承认,导演的野心在呈现上的表现还是不尽如人意。作为一个多线交织的故事,过多的人物和繁杂的盘枝错节,让影片的叙事显得凌乱,大量笔墨着于三位“影帝”,而造成整个事件混乱的关键——另外一包赃款,在构成这一事件因果的重要程度上甚至是超过“怂辉”兄弟的,人物和故事的平衡显然没有掌握好,失衡的比重让其他重要线索变成累赘又杂芜的线头。
再看几次多方势力的交汇,全靠硬凑的巧合而非前因后果的戏剧发展达成,当巧合成了所有人命运的唯一的推手,创作者试图涂抹在人物身上的悲凉底色就变得轻薄,也无法体现出多线叙事所需要的精巧与缜密。
在情节发展上,可以看到导演一面需要顾及类型所必须满足观众感官的激烈刺激,一面又要为废物主角留足表现空间,主角光环的加持总令剧情在逻辑上显得蹩脚;加上过于强调个性又无法足量展开的人物塑造,这些人物的困境也就仅仅止于一种背景,大幅削弱了观众的共情。
作为杜琪峰的老搭档,麦启光拍摄的《临时劫案》与早期银河映像作品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相似之处,比如刻画小人物底色中的灰暗与癫狂,聚焦角色在面对困境时展现出的反应和选择,以及选择背后对于人性和命运的思考。
当越来越多港片令观众感到套路与失望,香港创作者们也屡屡谈到港片陷入自我重复的囹圄亟待创新的当下,《临时劫案》的出现,无疑是有点意思、有点野心的,虽然在力量感上还差了口气,但在排山倒海的春节档到来之前,它还是一部可以看看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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