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副市长,高尔夫,麻将
来源：环球人物 作者：尹洁
姜灵春出镜忏悔
“我一会儿飞到深圳，一会儿飞到海南，一会儿飞到成都，飞这里飞那里，就是因为这个对我诱惑太大了。”
说这话的人，是贵州省遵义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姜灵春。他口中的“这个”，是一种大众熟知却并不普及的运动——打高尔夫球。
不久前，贵州省纪委监委网站发布了一则反腐短片《失守》，监牢里的姜灵春在镜头前讲述了自己的堕落与忏悔。
泥潭
翻看姜灵春的简历，可以看出他是从基层一步步被提拔起来的。
姜灵春的籍贯是江苏如东，但出生地是贵州绥阳。1984年，20岁的他参加工作，成为绥阳县林业局的一名工作人员。在这个岗位上，他干了7年，其中有两年在贵州省农业管理干部学院学习，专业是林业经济管理。
1991年，姜灵春被提拔为绥阳县林业局副局长，4年后升任局长。之后，他历任绥阳县副县长、遵义市财政局副局长、遵义市红花岗区委书记、遵义市副市长、遵义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等职务。
图为担任遵义市副市长时的姜灵春（资料图）
2021年12月，姜灵春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贵州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2023年初，公众再次在电视中看到姜灵春，是在贵州卫视播出的专题片《一严到底——贵州正风肃纪反腐》中，此时的他已身在监牢，整个人消瘦了一圈，显得苍老了不少。谈到自己严重违纪违法的事实，他特别提到了“吃喝玩乐”。
“我结识了一帮自认为信得过的好友，他们带着各自的需求与我交往，最初我吃喝玩乐的消费，全靠这帮朋友的友情赞助。”
在各种吃喝玩乐的项目中，打高尔夫球是最让姜灵春上瘾的一项。“我坠入了这个（高尔夫）泥潭里面，飞到全国各地，不断地去打。”
贵州省纪委监委的通报中提到，2013年至2021年，姜灵春多次接受私营企业主安排，在重庆、海口、深圳、贵阳等地打高尔夫球，费用均由私营企业主支付。
打高尔夫球本来就是一项高消费的运动，再加上机票、住宿等费用，花费自然不菲，以姜灵春的合法收入不可能支撑。随着“球瘾”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不满足于商人的“友情赞助”，作风问题很快演变为腐败问题。
要支撑这样一项对自己有极大诱惑的享乐活动，姜灵春就必须想其他办法。此时，一起打高尔夫球的“朋友”给他提供了“平台”，请他帮忙办事，然后给他各种好处，使他逐渐从追求生活中的享乐堕落到在工作中搞权钱交易。
费用高昂的高尔夫运动（资料图）
财经评论员崔传刚对环球人物记者表示：“打高尔夫在世界各地都是一项非常昂贵的运动。尤其是在加入高级俱乐部后，每年的会员费、装备费等各种开支，可以达到几十万元人民币。正因如此，打高尔夫成了所谓‘高端人士’才有资格和经济实力参与的运动，无疑属于奢侈消费的范畴。”
崔传刚认为，对姜灵春这样的腐败分子来说，打高尔夫满足了其追求奢华生活的欲望。一些别有用心者充分利用了腐败分子的这种心态，投其所好，通过免费邀请或资助打球的方式，进行变相贿赂，最终达到不法目的。
“高档球场通常较为私密，有利于政商人士的结识、交流，更可能变成一种官商勾结的渠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些‘高端人士’打高尔夫的目的，并不在于打球本身。”崔传刚说。
崩塌
除了打高尔夫球，姜灵春还热衷于打麻将。
在党的十八大之前，他是不分场合地点，“见到麻将就开战”；十八大之后，对党员干部的作风要求越来越严，但姜灵春仍照打不误，只是将地点转移到了家庭住所。
“那时，我每星期要打两到三场麻将，在这个过程中还伴随着赌博，它们对我意志的消磨非常大。”
姜灵春坦言，自己意志薄弱、经不起诱惑，长期接受别有用心的“围猎者”的安排，流连于觥筹交错的饭局、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毫无警醒之意。
“有求于我的人经常请我吃喝，那种氛围，那些恭维声，让我感到得意和满足。”“那时整天想的是如何吃喝，想我的爱好，第二天上班了还在想前一天晚上那场牌怎么打输了，根本没想过理想信念。”
沉迷在奢靡享乐中的姜灵春，对日常工作敷衍了事，廉洁自律的防线从松懈到失守，直到决堤崩塌。他从最初的帮商人“朋友”办点小事，发展到为商人老板揽项目、收款项提供帮助，自己则从中收受巨额贿赂。
落马前的姜灵春出席会议
2022年6月，贵州省纪委监委发布通报：经查，姜灵春违反政治纪律，对抗组织审查；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违规推动、参与新建楼堂馆所，长期违规打高尔夫球；违反组织纪律，不如实报告个人有关事项；违反工作纪律，违规挪用专项债券资金；违反生活纪律。违反国家法律法规，参与赌博活动。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巨额财物。
姜灵春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收缴其违纪违法所得；其涉嫌犯罪问题被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所涉财物随案移送。
2023年2月，姜灵春因犯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150万元。
“失去自由让我痛心疾首、悔恨交加。自由都没了，你要那些（钱财）做什么？未来的日子我将在监牢里度过，不能自由地享受阳光雨露，这个代价是十分惨痛的。我真的痛不欲生，万分后悔。”
姜灵春对自己的堕落深感悔恨（视频截图）
除了为失去自由痛苦外，姜灵春更应该忏悔的是他给国家和人民造成的重大损失。直到身陷囹圄，他才幡然悔悟：“清清白白地做人，干干净净地做事，这才是真正的、唯一的人生正道。”
防微杜渐
一位长期从事反腐研究的专家告诉环球人物记者，在落马贪官中，违规打高尔夫球是一个普遍现象。
“打高尔夫本身是一项体育运动，并无好坏之分，关键在于打球花的是谁的钱，是否存在变相行贿受贿和利益交换的问题。对领导干部来说，有爱好是正常的，但从事爱好的方式是否合规才是关键。官员的堕落，往往是从生活腐化开始的，兴趣爱好常常成为不法分子拉拢腐蚀干部的‘突破口’。”
贵州省纪委监委的工作人员在谈到姜灵春案时，特别提到了“四风”（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与腐败常相依相伴，表面看是官员贪图享乐，实际是行贿人员的精心“围猎”，而姜灵春就是“由风及腐”“风腐一体”的典型。
类似的案例不止一个。
在贵州此前落马的官员中，贵阳市原副市长高卫东曾自述，因为“思想缺钙”，自己得了“软骨病”和“富贵病”，见钱就收，跟商人老板比吃讲穿，生活极度腐化，长期违规打高尔夫球，沉溺赌博。
2024年2月，高卫东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高卫东也被列为腐败典型（视频截图）
此外，2021年被查的贵州省政协原主席王富玉也酷爱打高尔夫。他有一套别墅紧邻高尔夫球场，想打球了随时下楼。他甚至曾要求私营企业主安排他乘坐私人飞机到全国各地打球。
2022年1月，王富玉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要防止官员生活腐化，防微杜渐是非常重要的。除了加强思想教育外，更要对公款预算和财务进行严格管理，把对领导干部的监管制度落到实处。”崔传刚说，“此外，相关部门还应加强对全国高尔夫球场会员、资金流动情况的审查，设立群众举报机制，对公职人员的相关活动进行严格限制，避免其利用职务之便进行腐败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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