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不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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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约十年前,一部堪称“炸裂”的抗战剧横空出世,上映后刷新了抗战剧的评分纪录。
由张卫健、李彩桦主演的《五台山抗日传奇之女兵排》,凭借“有紧张刺激的剧情,个性化十足的人物,惊心动魄的战争场面,扑朔迷离的抗战历程”,荣获2.7分的评分。
故事讲的是由张卫健饰演的八路军指导员,领导一群还俗的女尼抗日,这其中当然少不了狗血三角恋,超越物理定律的功夫以及必不可少的妖艳日本女间谍,也少不了尴尬的剧情、浮夸的表情和震碎三观的虎狼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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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编剧对这部剧评价很高,说:“这是一部抗日大剧,也是一部女性史诗”,还说“所有主创人员都为自己拉起一根红绳,坚决杜绝娱乐化。”
这红绳都拉到股沟了吧。鄙人有幸欣赏过几集,确实没有看到娱乐化,只看到了疯魔化。
比如:张卫健一边在河里摸鱼,一边用土味情话向女兵撩骚:鲫鱼,晚上炖给你吃,黄鳝,今天晚上红烧给你吃,螃蟹,今天晚上蒸给你吃,蛤蜊,今天晚上炒给你吃,这么大的虾,今天晚上全让你吃,女儿红,今天晚上陪你喝,玫瑰花,今天晚上给你插上。
这是机器猫的口袋吗,再摸会不会摸出一把加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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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李彩桦一脸享受地闻着男人的被子,说:嗯,一股好浓烈的味道······怎么就一股扑面而来、那么浓烈的男人味呢?比营长的还浓呢。
好奔放!让人不由地想起了洪世贤:你好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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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姑抗日,使故事充满了张力,张卫健饰演八路军,则让片子充满了魔幻。
面对争议,编剧风轻云淡,如是回应:
《女兵排》取材真实历史事件——“八年抗战中五台山地区共有一千多人还俗抗日”。
张卫健的表演为本剧增色不少,他饰演的张鸿烈身上,有很多《亮剑》中李云龙的影子。
我依稀记得李云龙有一句充满生命力的台词——李云龙:老子TM突突你们!
扯淡的话打住,言归正传。
这部剧有很多槽点,但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这些女尼都是还俗后才抗日的,并不是以僧人的身份上阵杀敌。
这个细节很重要。
大家都知道,僧人四大皆空,不问世事,超脱于生死荣辱、家国兴亡之外,而且五戒十善以“不杀生”为首,从动机上讲,僧人不会去杀敌,从戒律上讲,僧人也不能杀敌。
所以编剧才说,《女兵排》不是僧尼抗日,而是僧尼还俗以后变成八路军战士进行抗日。还俗之前,他们不可杀生,不可使用暴力,不可违反任何佛家的清规戒律。
这期探讨一个严肃的问题:抗战时期,不杀生的和尚,能不能抗日?
02
华北事变之后,日本成为中国最危险的敌人。
1935年11月,蒋介石在国民党五大上提出了“和平未到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亦不轻言牺牲”,国民政府对日态度逐渐转向强硬,加紧进行抗战的准备。
1935年6月,国民政府公布《兵役法》,7月,军委会训练总监部发布命令,要求将各地适龄僧尼一律编入壮丁队受军训。
当时,全国约有40万僧人(不含女尼),挑出青壮进行军训,可轻松武装几个军。在全民族抗战背景下,政府的想法肯定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僧人也不例外。
很快,中国佛教会响应命令,发布通告要求僧人参服各省兵役。
然而,这份通告遭到了各省佛教界的抵制,理由是这有违佛教“不杀生”的教义,四川省佛教会公开通电政府:反对僧尼军事训练,要求免除僧尼服兵役。
此时,一个高僧逆流而上,高声疾呼:佛法精神与抗战救国不相违,降魔救世的时候来了!
这位高僧是太虚,人称中国的马丁·路德(基督教新教的创立者、宗教改革家)。
太虚与虚云和尚、印光法师、弘一法师并称民国四大高僧,是一位非常传奇的人物。限于篇幅,只能简单介绍一下。
太虚曾在庐山召开世界佛教联合会,与各国佛学家谈笑风生,曾遍游南洋群岛,并远赴英、法、德、荷、比、美等西洋诸国宣扬佛法。
希特勒接见过他,说:欧洲青年需要东方宗教了,是的,东方宗教岂止东方而已。
抗战初期,太虚给希特勒写过信,说:如果元首想要研究佛教的话,请致函与我。
蒋介石很欣赏太虚,称他是玄奘以来第一僧,还专门邀请他任家乡雪窦寺的住持。
可以这么讲,太虚是那个年代最活跃、最有名气的高僧。
现在很多人只听说过弘一法师,没听过太虚法师,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太虚热衷政治,他的佛教主张与国民政府的政策非常契合,以佛教为政治服务,他本人与蒋介石以及国民党高层人士关系非常密切,有点“国师”的意思。
因此,太虚也被时人讥讽为“政僧”,即政治和尚。
作为新佛教运动的旗手,太虚提出了“人间佛教”的主张:佛教应与社会相适应,参与社会生活;佛教不要探讨死后的问题,要解决现实问题;佛教可以改造社会,济世救国。
03
我们知道,佛教有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之说,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追求普渡众生,后者追求自我解脱。
显然,太虚的“人间佛教”理论,属于大乘佛教。
太虚痛斥中国佛教名义上是大乘佛教,行为上搞成了小乘佛教,形成了四种陋习:清高流,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坐香流,终日打坐修禅,一切不管;讲经流,天天讲经说法,屁事不干;忏焰流,天天忏悔罪业,祈求宽恕。
实际上,这是逃避社会责任,所谓普度众生,也被这些人搞成了放生鱼虾一类的幼稚活动,或者为了一己之利,装神弄鬼,超亡度荐。
凡此种种,对振兴佛教无益,也对国家民族毫无意义。
太虚号召佛教徒积极去做救国救民的事业,当抗战成为时代主流,他又鼓励佛教徒全力支持抗战事业:佛必降魔,方能救世;僧应护国,乃可安禅。
佛教徒不能杀生,不能上阵杀敌,怎么抗日?
简单!在家修行的,可以“以杀止杀”,放手杀敌,出家修行的,不可犯杀戒,但可辅助杀敌——搞后勤。
当国民政府要求僧人服兵役时,太虚致函军委会训练总监部(部长唐生智),请求改僧侣为救护队、看护队。
训练总监部回复,可以变通执行:僧侣受训单独编组,僧侣训练服用僧服,受训后不列入战斗部队。
也就是说,僧人还是得服兵役,但可以单独编组训练,训练后不编入战斗部队,而是从事救护伤兵,收容难民,掩埋死亡,向民众宣传防空防毒知识等。
实在想上阵杀敌的,可以还俗,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去打鬼子。
全面抗战开始后,中国佛教会组织了第一支100人的僧侣救护队员,经过一周集训后,分赴前线服务。淞沪会战期间,僧侣救护队深入吴淞前线,仅上海一地,佛教救护队救护负伤军人和租界难民8272人。
淞沪会战结束后,阵亡的中国军人尸横遍野,上海僧侣组织了掩埋队,历时3月搜寻、掩埋了1万多具抗战军人遗体。
与此同时,一大批佛学院响应号召投入抗战洪流,镇江超岸佛学院、竹林佛学院、焦山佛学院、淮阴觉津学院等,组织青年僧众救护队看护伤兵。
南京会战前后,南京栖霞寺、泰州光孝寺收容难民数万人。如廖耀湘等200多名抗日将士,就是在栖霞寺寂然法师的保护下,躲过了日军的搜捕。
也有部分僧侣化身怒目金刚,脱下僧袍降魔。
江苏省宜兴龙池山恒海和尚,出家前毕业于保定军校,日军进犯宜兴时,他召集僧俗千余人,组建抗日游击队,转战于苏皖等地,1938年不幸殉国。
毕业于武昌佛学院的人空法师,北上五台山时,被日军诬蔑为间谍,入狱达半年之久,其间遭到无数次严刑拷打。获释后他果断还俗,参加了聂荣臻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屡立战功。
山西五台山金阁寺的僧侣们,组建了僧人抗日武装自卫队,为抗日部队站岗放哨、传送情报。
此外,佛教界还进行了息灾法会、捐钱献物、募集捐款、佛教外交等活动(日本、东南亚、印度有很多人信佛,佛教外交可宣传中国抗战,争取国际舆论同情和支持),以各种形式为抗战出力,不过这是另外的话题了。
现在网上流行这么一句话:乱世,道士下山救世,和尚关门避祸;盛世,道士归隐深山,和尚出门圈钱。
我只能说,现在的和尚与以前的和尚,可能不是一回事,不能拿现在的乱象,套以前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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