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睡不着,睡个好觉
2024 年最爆的剧,没想到开年就出现。
《繁花》落幕,王家卫发了短短的八个字,十年一瞬,江湖再见。
追没追完剧的都知道,任别人拍东西怎么短平快,再一次等到王家卫的戏,可能又是 5 年,10 年之后了。
网友调侃,胡歌终于要睡个好觉,轮到网友睡不着了。
的确,演员还在嗷嗷待哺,等着下一次被他拍出“人生镜头”,而王家卫这一走,真的又像那种十年一出世的武林高手一样,拂尘远去。
演员在等,观众也在等。又要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1. 和金宇澄的 10 年之约
《繁花》最好看的,不止在戏里,还有戏外,导演王家卫和原著金宇澄的十年之约。
相差六岁的两个人,冥冥之中很有缘。
《繁花》开篇,用的是王家卫《阿飞正传》里的一个片段。
“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阿飞正传》结尾,梁朝伟骑马觅马,英雄暗老,电灯下面数钞票,数清一沓,放进西装内袋,再数一沓,拿出一副扑克牌,捻开细看,再摸出一副。接下来梳头,三七分头,对镜子梳齐,全身笔挺,骨子里疏慢,最后,关灯。否极泰来,这半分钟,是上海味道。”
当初还是在网上连载《上海阿宝》的金宇澄,没想过影视化,只觉得很喜欢这个场景,有种上海的味道。
2013 年,王家卫读到《繁花》的时候,形容那种感觉不是用“喜欢”来形容,而是一生一世都被写完了。
“这本书写的是我哥姐的事。”
1958 年出生在上海的王家卫,60 年代跟着父母移居香港,有个哥哥和姐姐留在了上海。早期的流离失所,大概也链接到了他电影中标志性的元素,格格不入的都市人,流落他乡的华人,从台湾、菲律宾、新加坡、柬埔寨和阿根廷。
因此在王家卫的电影里,总有挥不去的,城市旧梦,以及故土怀旧。
小说出版才半年,王家卫就找到了金宇澄,说想改编。当时他承诺的速度是五到六年。
那一年《一代宗师》上映,刚刚打破了王家卫《2046》的最长拍摄周期纪录,前前后后的筹备,一共用了 10 年。
金宇澄讲:给别人拍也是拍,给王家卫拍,会更加放心一些。
于是又有了一个 10 年。
2. 重新定义了香港电影的男人
看王家卫的成长经历,很难想象这个人日后会成为香港电影业的“异类”。
80 年代,香港影业“新浪潮”运动,彼时大量新派港片横空出世,吴宇森的《英雄本色》一马当先,王晶杜琪峰乘浪而上。
金钱至上,经济腾飞,影人们或深或浅地表达着看法和忧思。
王家卫的第一部电影,也是想借东风乘上。
1988 年,王家卫导演了第一部电影《旺角卡门》,刘德华演的黑道小子阿杰,因为遇见了张曼玉扮演的爱人,他的表妹阿娥而打算金盆洗手。
虽然本该是部刺激的黑帮片,结果大家记住的都是大特写里张曼玉生动的划过泪的脸,抽帧的枪战,癫狂的张学友。
有人说这部电影是王家卫最可以被替代的电影,但它恰好是之后所有王家卫电影的开始。
阿杰与阿娥注定破裂的关系预示了今后王家卫几乎所有电影里的人物感情走向。
温柔贤良或者冰美人,肉欲或高雅,过去的人和未来的人,结局都是一样的 —— 爱情一定不会如人所愿。
虽然《旺角卡门》让王家卫的投资人邓光荣大赚特赚,但这样的叙事风格,远非王家卫的野心。
他想成为香港最好的导演。
“我发现城市之间,人与人之间的沟通都很难” ——王家卫讲,他最想拍的是这样的故事。
后来他就像匠人一样,把这件事贯穿了自己的所有作品,大到自己的长片,小到王菲和浅野忠信合作的摩托罗拉广告,或者应偶像安东尼奥尼之邀拍摄的《爱神之手》。
1990 年的《阿飞正传》,对于王家卫来讲,是他票房的覆舟,但也救起了他的艺术。
《阿飞正传》一次性就集齐了王家卫最让人着迷的元素。
他找到了自己的叙事方法。尽管一开始苏丽珍搭讪旭仔的故事,像极了黄金时期的好莱坞,但梁朝伟结尾抽烟梳头的镜头,却给了所有人震撼:故事不是从 A 到 B 的直线,而要的是一种感觉和氛围。
他和杜可风与张叔平的“铁三角”搭档,正式成形。在杜可风的镜头下,颜色成为了电影的一种叙事:《重庆森林》里的蓝色是忧郁,《花样年华》里的红色和黑色是压抑与渴望;绿色是迷茫与怀旧,而黄色则是想融入人群却又终究疏离的渴望。而抽帧所造成的都市疏离,则成为了王家卫电影主角的标记。
以及,爱情之外,王家卫找到了他的另一把锁:时间。
时针滴答,故事开始。从《阿飞正传》的第 1 分钟起,王家卫就开始通过台词、声音和意象来强调“时间的流逝”。
张国荣饰演的旭仔,用“一分钟”把苏丽珍带入了他的世界,从《阿飞正传》到《花样年华》再到《2046》,而王家卫也把所有人带入了他的影像世界。
王家卫电影里的都市男女,总是被反复强调着,他们拥有的只不过这微不足道的,被数字化的“1 分钟”,无论是旭仔和情人,《重庆森林》里金城武扮演的何志武与林青霞扮演的女杀手、或者《一代宗师》的叶问与宫二。
冰冷的数字之下,情感却在翻涌。
相处不过一分钟,而回忆则是一生,脑海中思念的时间,远多过于这表象化的数字。
这种看上去和实际上的“冲突”,就是王家卫的艺术魅力。
王家卫的电影经常被讲,如何“符号”化,回想起来,总会记得某一个 moment,可能是张曼玉的旗袍,可能是 苏丽珍和周慕云美丽的背影...但真正让记忆长存的,是那一种遗憾和美好的感觉。 所以一个婚外恋的故事,中文把它译为《花样年华》。
苍凉和无言之下,仍然记得最美好的时光。
周慕云把秘密告诉吴哥窟,王家卫把这无声而凄美的一幕拍出来,但打动人的,正是那“不响”之下的响。
“不响”是金宇澄的《繁花》里最重要的方言词语,每次看到“某某不响”,就知道这里是沉默,气口,空白。节奏一转,便是另一个人又继续说。
王家卫的电影里也有这样的静默,但 回忆是活的,王家卫知道,人终究是会响的。
3. 十年之约
当王家卫的演员是件苦差。
《繁花》拍完,每一个演员的回忆都能变成段子。
“宝总”胡歌讲,拍《繁花》的时候,王家卫曾让他一人分饰三角,让他两天没睡着觉。
演李李的辛芷蕾说,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杀青。演范总的董勇说,一场戏来了二三十遍,差点虚脱,这样的表演方式可能下次不能再来了;演金科长的吴越讲:回去了一个星期,回来还是这场戏。
折腾演员几乎变成了王家卫的标志。
1994 年拍《东邪西毒》的时候,张国荣以为自己是拍武侠,结果成片几乎没有打戏;张曼玉以为自己的角色是行游的落难公主,却没想到只是重复地等一个等不到的归人;最信任王家卫的王祖贤,拍了两个月,戏份全被删除...
梁朝伟,刘嘉玲,李嘉欣,梁家辉,张晋,巩俐...都在不同场合吐槽过,你永远都不知道王家卫要什么。
梁家辉拍完《东邪西毒》,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三年全耗在这上头,对演员是一种浪费;张国荣讲,我和他八字不合;当然还有传遍全网的段子,梁朝伟因为吃梨吃到吐,所以回去跟刘嘉玲哭。
王家卫喜欢先演员后角色,每个角色就像气球一样,演员的能量像水一样融入其中,能撑到多大,撑到什么形状,是片场“折磨”出来的。
在《繁花》里,一切都有种均等的美,哪怕吴越饰演的戏份不多的金科长,都有一本人物小传。每个人都美得不一样。
有人从这里起步。梁朝伟的私密感,王菲的飘,章子怡的倔,张曼玉的万物可塑,都从王家卫这里开始。
张曼玉讲,从《旺角卡门》开始,我会哭了,我会演戏了。
章子怡讲,在最低谷的时候遇到一个人能把你拉起来,是多么幸运的事。
王菲尽管被戏称为不被 PUA 第一人,但她最亮眼的瞬间,都在王家卫的电影里。
有人在水土不服里找到平衡感。巩俐讲,他让我一连拍了 36 个小时。但是真的对表演方式有用。尽管《爱神之手》里,巩俐那一口标准的北方腔调,成了唯一一点间离的成分。
当然也有人没被治服。
在《旺角卡门》里顶着瘦长身躯的刘德华,以后没再演过王家卫的电影;梁家辉拍完《东邪西毒》,说耗时 3 年,这种等不到答案的日子太煎熬了。
而在演员陷入迟疑,徨迫的时候,王家卫最常说的一句话是:
“我是你们的安全网。不要担心,往下跳吧,我会托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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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繁花》落幕:胡歌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但全网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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