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经历了
现实中,林家栋“只租房,不买房”的理念曾在网上引发热议,而影片里,他也通过阿怂一角体会了一把“供房贷”的辛苦和“有房产”的归属感。
作者|董 飞
编辑|孤 鸽
节日狂欢前的冷清档期里,“开年莽片”《临时劫案》为院线增添了几分喜庆和欢乐。
影片既有打劫、枪战等传统港片的江湖元素,同时也在大量黑色幽默的点缀下揭开中年人的尴尬与窘迫。郭富城、林家栋、任贤齐三大影星同框飙戏,三个性格底色完全不同的中年人,因为一袋钱引发的偶然事件被卷在一起,频繁输出斗嘴名场面,笑料十足。
作为影视圈大器晚成的典型,林家栋的敬业、坚韧、低调早已为影迷所熟知,从平凡出身到苦熬近三十载成为影帝,也是一段励志佳话。
在与林家栋面对面交流中,博客作者感受到他对表演的态度严谨而专注,扎实的演技植根于对社会底层的体察和关怀。当被问到片场导演的一句Action有什么魔力时,他双眼放光,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代表着林家栋不再是林家栋。
《临时劫案》海报
《临时劫案》中,阿怂这个中年男人身上自带的窘迫与尴尬,最先吸引了林家栋的兴趣。影片刚开场,婆媳矛盾如洪水猛兽让阿怂焦头烂额,他只能以断线的方式逃避。
在林家栋看来,阿怂是中年男性矛盾的集中体现。他们没有足够强的经济能力和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好人做不好,坏人当不了,不得不在年龄、家庭、社会等外界为其框定的身份下仓皇接招,“没有想太远,也不懂得想太远”。
一脚蹬布鞋、网格状背心、头发随意往后卡,阿怂这造型,在全国各地都是出租车司机标配。除了尽可能地舒适便捷,林家栋还有一层更深的理解:方便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家中逃离,从诸多被框定的身份中抽离,带着肉身,奔赴精神上的自由。
林家栋在《临时劫案》中的造型
影片中出租车驾驶台上横亘的几台手机,既是笑点,也是出租车司机这一传统职业在互联网时代下的写照。一方面,为了更高的收入,他们需要多台设备接单;另一方面,在大数据和算法的控制下,这个职业逐渐从“人开车”异化成“车开人”,后半段推车一场戏,阿怂“前列腺出问题”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
在体察职业司机的日子中,这个行业的快节奏曾让林家栋吃惊,“吃住都在车里,洗手间不能随便去,会有交警来贴罚单,每天活在危机和焦虑中,所以只要客人愿意开口,他们通常愿意搭话,有了交流对象,十几个小时才没那么闷。”
现实中,林家栋“只租房,不买房”的理念曾在网上引发热议,而影片里,他也通过阿怂一角体会了一把“供房贷”的辛苦和“有房产”的归属感。
“阿怂反映了很多香港市民的心态,首付两成,债务八成,房贷的代价是透支未来,如果经济不好,遇到裁员,人的安全感就会极低。”他对博客作者说。
林家栋、郭富城、任贤齐同台飙戏
此前,林家栋多以“X元素”出现在犯罪片中,对于《临时劫案》中的喜剧设定,林家栋并没有刻意设计,尽可能以自然的反应,去还原角色内心,反而呈现了较高的适配度。
与郭富城饰演的悍匪悬崖一场戏,林家栋用本能的眼神避闪便交代了角色的怂;阿辉买枪打劫,阿怂坐地起价,林家栋用一个毫秒之间的瞳孔微颤,告诉观众阿怂的“贪”;两万块回扣败露,昔日好友当街拳打脚踢,滑稽中带有三分苦涩,角色的“废”跃然纸上。
小人物的苦闷经戏剧化呈现后就是一幕幕喜剧和笑料,这是《临时劫案》的生动之处。
回顾林家栋的演艺生涯,没有一个字比“熬”更为贴切。
1989年,林家栋从TVB艺员训练班出道,7年龙套,无台词无名字,赤膊上阵当替身;因一次对张学友的模仿,开始受到关注;1996年,终于熬成电视剧男主,以“小生”形象打破僵局。《河东狮吼》中饰演的苏东坡才华横溢,《金装四大才子》中的文征明温文尔雅,《碧血剑》中的袁承志果敢热血……这是观众对林家栋的最初印象。
林家栋自知外形不算出众,气质也不强烈,自己想出头,没有快车道,只能拼命。业内盛传,当年的TVB台前幕后所有员工,有两个最“讨厌”的人:林家栋和陈锦鸿,因为两个人“不会倒下”,林家栋曾创下4天4夜不睡觉,全年仅休息一天的纪录。
林家栋在《河东狮吼》中饰演苏东坡
黄金时期的香港片场,一个演员一年拍一百多集电视剧是常规强度,常年高负荷工作的林家栋,“脑袋开始打结”,每天只是公式化地想怎么转换角色,“根本吸收不了角色”,更别谈突破了。尽管名气渐大,存款渐多,但他感到与自己的表演初心相行渐远。
2001年,林家栋离开TVB投身影坛,并认识了刘德华,开启了两人长达11年的合作。在多达14部电影中,观众常常会看到刘德华与林家栋主配绑定,刘德华参演哪部电影,林家栋就出现在镜头中做绿叶,如《无间道》中的隐藏卧底、《天下无贼》中黎叔的反骨小弟等。这个阶段,林家栋逐渐洗掉了身上的“电视味”,依旧没有大火的角色,却让演技得到提升。
刘德华和林家栋在《无间道》中
2005年,林家栋进入杜琪峰宇宙,表演天赋开始爆发。《黑社会》中的东莞仔,出场时间极其有限,但林家栋的表演却极为亮眼,“背帮规达人”和“跨栏砍人”两个名场面,为他圈粉无数。《文雀》中一心想做大哥的扒手,《复仇》中视死如归的杀手,《毒战》中的亡命毒贩李阿东,也都给人深刻印象。
林家栋的“冷血+自信”形象天然适合杜琪峰宇宙中的黑色气质,虽然仍是配角,但林家栋对每个角色都做到专注和投入,每每翻看,都别有一番风味。
2014年起,林家栋终于有机会担当男主角,并迎来自己高光时刻。凭借在《树大招风》中对悍匪季正雄的塑造,他斩获第36届香港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捧起小金人这一刻,距离林家栋入行,已过了近30年,拍了80多部影片,这影帝是实打实熬出来的。
林家栋凭借《树大招风》获得金像奖影帝
踏上了名气这层台阶,林家栋也就不愁无片可拍了。难得的是,季正雄之后,林家栋在近三年交出了《智齿》《手卷烟》《命案》等佳作,影片中黑警、退役军人、命理大师的多元角色设定,也为他提供了更广阔的表演空间。
多年磨炼,如今的林家栋在表演上愈加驾轻就熟,能胜任各种风格的角色,所以到了《临时劫案》中,才能让一个喜剧小人物生发出真实的魅力。
林家栋在业界向来有低调、敬业的美誉,因为他对表演是发自肺腑的热爱。接戏之前,他会挑一个安静的夜晚认真阅读剧本,构思角色过程中,他会就剧本跟导演、编剧反复沟通,试图在尊重剧本初始设定和表演的自由度之间,寻找到一种全新可能。
来到片场,随着导演一句“Action”之后,“一切都不可以无所谓”“唯有在摄像机前才最自在”。一场戏拍完,林家栋会凑到监视器近前“自我审视”,一来看表演是否还有提升空间,二来欣赏画面中由自己缔造的全新生命体。
林家栋的经典角色,《黑社会》中的东莞仔
林家栋从未以方法派或体验派来界定表演边界,如何通过观察、揣摩,准确提炼出角色的“灵魂”,是他最看重的。休息日,他会独自驱车流连在香港街头,等红灯的间隙,观察过路的行人,“这个人看上去有心事,不开心的样子”,看着看着,便会脑补出路人的人物小传。
从先前的悍匪、大贼、卧底,到退役军人、命理大师、的士司机,银幕中的角色转变,林家栋并没有为自己刻意“拔刺”,相反,所有角色都是顺势而为之。“今天并非老式警匪片一家独大,不同的题材、不同的导演、不同的剧本出现了,也让我有机会去改变。”他说。
贫苦的出身和艰难的成名之路影响着林家栋对艺术作品的价值判断,在他看来,一个故事是否承载现实意义,能否对社会、对百姓的精神世界起到正向作用极其重要。
“生活太沉重,观众需要轻松的作品来放松,但作品中只要有一个信息点,‘嘭’地击中观众,让他迅速代入现实,这部作品就有它的社会价值。”这也正是他被《临时劫案》剧本打动的原因。
任贤齐、郭富城、林家栋在《临时劫案》现场
交流过程中,林家栋提及英国导演肯·洛奇的金棕榈之作《我是布莱克》,该片以一名传统劳工的中年困境为切口,剖析了社会的缺陷和人文关怀的缺失。《临时劫案》也是从普通中年人的人生困境出发,观照社会的某种面相,给人共鸣的同时,也试图引发思考。
“我们社会中有很多百姓并不起眼,没有高学历、高资产,做底层的工作,过穷困的生活,但他们对整个社会的贡献也不能够忽略,谁不想过有尊严的生活?”林家栋说,“电影不光是娱乐,也在承担着社会作用,如果能通过电影改善生活,那不是很好吗?”
林家栋指了指手边的橱柜说,“就像这柜子,有人做雕花的板材,就得有人做内嵌的钉子,不然怎么组成一个柜子?”而演员职业也未尝不是如此,一出戏由多个角色组成,一个演员也会经历不同的阶段,板材也好,钉子也好,专注于自己的位置,就会产生应有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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