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茨,繁花,味道
“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
《繁花》迎来了大结局,无数情与泪融入到钢筋铁骨的城市和历史洪流中,独上阁楼,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以终为始,新的故事才将要展开。
《繁花》里,黄河路上的故事是繁丽的、欲望涌动的。和平饭店里的故事是克制的,但也更接近真正的纸醉金迷。
回想《繁花》开播初期,就有人笑称宝总是“黄河路盖茨比”。或许这不是一句玩笑,从母题到美学形式,再到时代精神,都值得好好品味。
当《繁花》和《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海报同时出现时,我们已经感受到了,如果讲故事,这会是相似的故事。
✦ 《繁花》海报(左)和《了不起的盖茨比》海报(右)
《了不起的盖茨比》里贯穿全片的纽约式的纸醉金迷,从人物造型、室内设计、建筑、海报,电影都出现了统一的“金属机械感”,而《繁花》也一样迷人眼。
《繁花》与《了不起的盖茨比》都以同一种美学风格作为主基调——Art Deco,也叫艺术装饰或者装饰艺术。
✦ Art Deco的主要视觉特征源自线性和几何形状的重复使用,包括三角形、锯齿形、梯形和 V 形图案形式
Art Deco起源于1910年左右,美学基调被“工业革命”和“远东幻想”奠定。
“工业革命”带给了Art Deco一种机械美学,用比较机械式的、几何的、纯粹装饰的线条来表现。
✦ 敏敏站在有明显Art Deco风格的门前
在材料方面,Art Deco为了继续突出机械感、工业感,尤其室内设计,酷爱用金属、玻璃。总之就是一个要点,能反光。
✦ Art Deco灯具
✦ 至真园的室内设计以Art Deco风格为主
而Art Deco风靡的时代,伴随着第一批开始工业革命的英国和美国向外输出价值观。远东特别是埃及的古老文化或图腾,这种“远东异想”,全部都成为了当时Art Deco装饰的素材来源。
✦ 1920年豪车的车头立标
很多都具有法老或狮身人面像特征的头像
值得一提的是,进入1930年代,当Art Deco的审美延伸至平面和杂志时则非常喜欢“撞色”,喜欢用强烈的原色和金属色系。像鲜红、鲜黄、鲜蓝、桔红、金、银、铜等,这一点和王家卫作品的摄影风格不谋而合。
缔造了Art Deco的“美国梦时代”和王家卫镜头之下的高欲望体主角们所处的“改革开放初期”,明显处于相似的振幅。
✦ 《繁花》中身着三宅一生的玲子
Art deco作为一种美学思潮,从装饰美学起步,逐渐蔓延到平面媒介与时尚领域。
《繁花》中关于时尚的探讨首先是李李的各种夸张首饰和耳环,给大家小小的一些“90年代”敢穿震撼。
✦ 《繁花》中,李李的几何型首饰与Versace耳钉
毫无疑问,李李所佩戴的各种Vintage首饰都直接或间接受到了Art Deco首饰设计的影响。
以几何线条与图案的美丽首饰,夸张的颜色,便是Art Deco珠宝最大的特点。
✦ 红色的几何形项链
✦ 经典的Art Deco风格Vintage珠宝
由于角色设定,玲子的首饰显然没有李李来得夺目,但是玲子依旧在穿衣风格上与Art Deco美学有所呼应。
玲子经常穿着几何形衬衣,大家都说这是玲子“消失”一段时间后从东京回来之后买的三宅一生。
几何形同样是Art Deco服饰中的重要元素。
✦ 《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女主角的头巾与衣着都带有典型的Art Deco风格
做到了在呼应整体美学基调的同时还呼应了时代。(1993年,三宅一生刚刚推出轰动时尚圈的“Pleats Please 一生褶”系列成衣,而这时候玲子正好在1993年重回日本)。
✦ 《繁花》剧照
王家卫一直都擅长拍女人,而且他电影中的女性角色都有着不言自明的女权意味。《繁花》中的李李、玲子和宝总初恋雪芝都是短发。
✦ 90年代的潮流就是剪短发
在Art Deco除去受“工业革命”、“远东幻想”等影响,女权运动也是Art Deco所处时代中的重要一环。
✦ 《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大部分女性角色也都是短发
1920年代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和1993年的《繁花》,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强烈的共鸣,虽然相差几十年但呈现起来却如此自然。
Art Deco的概念其实从未真正消失,借由城市化,它的生命力在全世界持续了100年,而最让Art Deco绽放光彩的,是人类最大的“艺术装置”——城市。
✦最经典的Art Deco建筑:克莱斯勒大厦,美国纽约
Art Deco的建筑庄重,挺拔,而且基本上都是对称的几何经典建筑。
建筑物方面,工业化使全球人口大量集中在城市里,一座一座的摩天高楼、大型剧院以及能容纳多人的大型建筑,在纽约、巴黎、伦敦等等城市迅速冒起。
纽约的帝国大厦、克莱斯勒大厦 (Chrysler Building) 和洛克菲勒中心 (Rockefeller Center),都是纽约市最有代表性的装饰艺术历史遗产。
✦ 上:洛克菲勒中心,纽约
下:克莱斯勒汽车馆,芝加哥
在《繁花》中,随着身着白色制服穿戴白色手套的电梯员打开老式电梯的大门,宝总和爷叔一同出现在那间传奇英国套房的门口,《繁花》的第一个高潮已然到来。
✦ 《繁花》剧照
需要80美金和两包中华的英国套房,是如今和平饭店最顶级的9间“九国套房”之一,而和平饭店,也是经典的Art Deco建筑。
✦ 和平饭店
上海是西方文化在中国最早的立足点,一直被视为中国最国际化的城市。上海的最早的Art Deco风格建筑修建于1920年,就是现在的淮海路,最早是直接照搬巴黎。开始逐渐有Art Deco风格引入到上海。
✦ 《繁花》剧照
上海是世界上现存 Art Deco 建筑总量第二位的城市(仅次于纽约)。据可靠统计,上海共建成Art Deco风格的建筑达到1000幢以上。
✦ 上海的国泰电影院也是Art Deco建筑
从一百年前到现在,从纽约到上海,Art Deco存在于都市人的各个细节当中。
所以当我们真正去试图描述和思考Art Deco的概念时,发现它已经和“现代都市”、“摩登高楼”这些我们常见的陈述牢牢绑定。
✦ 全球知名的Art Deco建筑
Art Deco产生于工业时代开始的时候,在艺术史上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农业文明的挽歌”。
这其中揉合了当时人们对于逝去时光的留恋,但又义无反顾投向新世纪、新工业、和有着无限可能的城市化中。
✦ 《繁花》剧照
无论是金宇澄《繁花》开头写道的:
“六十年代广播,是纶音玉诏,奉命维谨,澹雅胜繁华,之后再现“光市”的上海夜,风里一丝丝苏州河潮气,咸菜大汤黄鱼味道,氤氲四缭,听到音乐里反复一句女声,和你一起去巴黎呀一起去巴黎呀去巴黎呀。对面有了新房客了,窗口挂的小衣裳,眼生的,黑瓦片上面,几支白翅膀飘动。”
✦ 《繁花》剧照
还是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结束时写道的:
“萨克斯管通宵演奏着《比尔街爵士乐》忧郁的曲调,上百双金银舞鞋扬起闪亮的尘土。晚茶时分,总有一些房间随着这低沉而甜蜜的热烈节奏不停地震颤,清新的面孔来去飘飘,仿佛是被哀怨的萨克斯管吹落一地的玫瑰花瓣。”
✦ 《了不起的盖茨比》剧照
我们总是执着于将人类柔软的故事和情感注入到高楼与城市之中,从新的故事,变成旧的故事,从旧的故事变成历史。
《繁花》中声色犬马似真似幻的90年代已经过去,浪漫化一个时代,即是真正离开了一个时代。
✦ 《繁花》剧照
但《繁花》还在这里,有那个年代人们集体留在这里的上海回忆,是可以反复回味和体验的,私人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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