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省长
·图为朱从玖,其被称为“十亿(副)省长”。
让一只猫去看鱼,它能忍住不吃?
作者:田亮
“金融是国民经济的血脉,是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自1997年以来,每5年召开一次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开了5次。今年10月底召开的这次会议有所不同,改为“中央金融工作会议”,会上开宗明义地强调了金融的性质。
金融如此重要,可有些问题“还很突出”。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指出,金融领域各种矛盾和问题相互交织、相互影响,有的还很突出,经济金融风险隐患仍然较多,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质效不高,金融乱象和腐败问题屡禁不止,金融监管和治理能力薄弱。
金融反腐是时下热点话题之一,近来频频有人落马。就在中央金融工作会议结束一周后,浙江省政协原党组成员、副主席朱从玖被“双开”。又过了一周,他便“火速”被捕。
据媒体报道,朱从玖和妻子一直家庭资产雄厚,“很有钱、向组织申报的财产就有数亿”,人称“朱十亿”“十亿(副)省长”。
前任、下属被判刑
朱从玖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违纪违法问题,尚不得而知,但他“构成严重职务违法并涉嫌受贿犯罪,且在党的十八大后不收敛、不收手”。这说明,他的问题在党的十八大以前就存在了。
2000年,年仅35岁的朱从玖出任上海证券交易所(简称上交所)总经理。在担任此职的8年时间里,他推动了四大国有银行、中国石油、宝钢集团、长江电力、中国神华等巨型企业在A股上市。
2000年12月12日,宝钢股份以每股4.96元的开盘价,拉开首日交易的序幕。时任上海市副市长陈良宇、中国建设银行行长兼中金公司董事长王雪冰、上交所总经理朱从玖等出席了当天的宝钢股份上市仪式。
这三个人在出席宝钢上市仪式时恐怕没有想到,他们日后会全部落马。
2003年12月10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受贿罪判处王雪冰有期徒刑12年,并处没收个人部分财产。1993年至2001年期间,王雪冰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给予的款、物,共计价值人民币115万余元。
而朱从玖却上调北京,于2008年1月担任证监会主席助理、党委委员兼发行监管部主任,主管全国证券发行工作,也变得高调起来。财经媒体界人士告诉环球人物记者,自担任上交所总经理,特别是证监会主席助理以来,朱从玖经常接受媒体采访。
·2006年,时任上交所总经理的朱从玖接受采访。
从1993年国务院颁发《股票发行与交易管理暂行条例》算起,我国证券市场先后经历了审批制、核准制、注册制三种发行审核制度。2000年,证监会发布《证监会股票发行核准程序通知》,标志着新股发行审核正式进入核准制阶段。2023年,我国证券市场进入全面注册制时代。
也就是说,实行核准制的时间跨度最长。
“在股票发行核准制下,发行审核直接决定了企业能否上市、能否融资,易导致权力寻租。”驻证监会纪检监察组有关负责同志介绍,证券发行审核领域公权力集中、廉政风险突出、社会反映强烈,是证监会系统腐败问题的高发区,过去长期未能得到有效根治,由此带来的政商勾连、腐败与风险交织等问题突出。
朱从玖的前任姚刚自2004年7月起出任证监会主席助理,兼任发行监管部主任,直至2008年。后经审理查明,仅2007年1月至4月,姚刚利用职务便利,获悉相关公司重组上市的内幕信息,使用由其实际控制的他人股票账户在关联股票停牌前买入,复牌后卖出,非法获利共计人民币210万余元。
2018年9月,姚刚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
朱从玖的下属李志玲于2007年至2014年间伙同丈夫,利用李志玲担任证监会发行监管部审核四处助理调研员、副处长、处长的职务便利,为某集团的下属公司再融资提供帮助,期间二人采用以明显高于市场价向某集团出售国画、油画、瓷器等物品的方式,收受某集团给予的贿赂数千万元。
2018年9月,李志玲被判处无期徒刑。
·图为李志玲,其系朱从玖的下属。
一名证监会发行部门官员比喻:“让一只饿了三天三夜的猫去看鱼,它能忍住不吃?不吃它还是猫?”
2019年,驻证监会纪检监察组曾集体约谈证监会发行部领导班子及相关处室负责人,要求把好市场“入口关”。
2023年12月3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文阐述净化证券发审领域政治生态问题。“经过专项治理,严惩证券发行审核领域腐败问题,坚决遏制核准制下腐败问题向注册制下沉蔓延,为更好发挥资本市场功能作用、建设中国特色现代资本市场起到积极作用。”
驻证监会纪检监察组有关负责同志表示,当前腐败存量还没有清底,增量还有发生。
私自携带违禁书籍入境
1965年,朱从玖出生于安徽省肥西县一个普通农家。1981年,他考上了安徽财贸学院,4年后又考上了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
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被称为“金融黄埔”,是很多财经类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位于北京市海淀区五道口一带,也被直接称为“五道口”,后来并入清华大学,称“清华五道口”。
朱从玖所在的1985级是“五道口”历史上较为特殊的一届,班级校友数量是最多的,历经岁月沉浮,很多人在中国金融界的各个领域卓有成就。同时,这一届也有很多人出了事。
1988年,朱从玖硕士毕业,告别“五道口”,进入中国人民银行总行金融管理司,与他一起分到这个部门的同班同学还有张育军等人。后来,司里成立股票小组,他们就成了这个小组的早期成员,直至证监会成立,他们转入国务院证券委或证监会。
朱从玖任上交所总经理时,张育军任深交所总经理。后来,张育军也进京担任了证监会主席助理。2017年7月,张育军与姚刚几乎同时被“双开”。
1985级同学刘连舸曾在中国人民银行工作多年,后担任中国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2023年3月被查。
·图为刘连舸,其于今年3月被查。
朱从玖、张育军、刘连舸等人,都曾担任证监会主席等人的助理、秘书。
朱从玖与刘连舸还有一个共同点:刘连舸曾私自携带违禁书刊入境,朱从玖“丧失理想信念,背离初心使命,妄议党中央大政方针和重大决定,搞团团伙伙,破坏政治生态,私自携带违禁书籍入境并长期阅看”。
近年来的通报中有过类似表述的还有不少。
湖南省长沙市委原常委、原常务副市长陈泽珲私自从国(境)外购买、携带有严重政治问题的书刊入境并长期阅看、私藏。中国农业银行云南省分行原党委委员、副行长沈锐私自携带违禁书刊入境。辽宁省政协经济委员会原主任王英私自携带违禁书刊入境。安徽省淮南市政协原主席李忠私自携带有严重政治问题书刊入境。内蒙古自治区二连浩特市政协原党组书记、主席郁志云私自携带违禁书籍入境。
《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第四十七条第二款规定,私自携带、寄递第四十五条、第四十六条所列内容之一的书刊、音像制品、电子读物等入出境,情节较重的,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留党察看或者开除党籍处分。
10年副省长
“2012年5月18日上午,一架来自北京的航班降落杭州萧山机场。这个经济大省迎来一个新的分管金融的副省长。他圆脸,戴黑框眼镜,憨厚敦实。他叫朱从玖,今年47岁。”这是当时媒体报道中的一段文字。
有报道称,朱从玖从北京来到浙江,是浙江省主动向中央要人的结果。浙江金融职业学院一位教授认为,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一来是因为浙江省要加强对金融改革的领导,二来是分管副省长人选必须熟悉金融,而朱从玖懂金融,还有资本市场方面的渠道资源。
某投行CEO表示,朱从玖“给人的印象是比较务实”,“在证监会分管发行时,外界对他的非议少”。浙江大学的一位教授也表示,由专业领导主管金融改革,可以避免少走弯路。
“憨厚敦实”“比较务实”,他骗过了很多人。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的通报中称,他“道德败坏;纪法意识淡漠,贪婪无度······”
朱从玖兼任了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主持温州金融改革。
·2018年3月,朱从玖在温州瑞安调研。
他最早到温州是1987年。当时22岁的他,还在“五道口”攻读货币银行学,跟随央行调研组前来考察民间借贷。
温州民间资本庞大,导致曾多次出现较大的金融风波,如20世纪80年代风靡一时的民间畸形组织“抬会”,因资金链断裂酿成灾难;90年代的“二社一会”(诚信社、农村信用社、合作基金会),也因过度投机导致挤兑频发,一度造成地方金融混乱;2011年下半年,则出现大规模的民间金融链条断裂,再次警示了地方金融与实体经济的不适应和不协调。
2012年3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设立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温州金改的重点是解决“两多两难”问题,即民间资金多、投资难,中小企业多、融资难。
朱从玖的对策是设立民营银行,并将试点方案上报了国务院。2015年3月,温州首家民营银行——温州民商银行正式对外营业,朱从玖参加了开业仪式。该银行成为全国首批由纯民营资本自主发起、自担风险的商业银行之一。
2021年3月,温州民商银行收到了开业以来的首张罚单,因存在贷前调查严重不审慎、向存在重大不良信用记录的公司发放贷款、信贷资金直接或者变相违规流入房地产市场等“六宗罪”,被处罚225万元。
在浙江副省长任上,朱从玖干了10年,未再进一步。2022年夏,他不再担任副省长,转任浙江省政协党组成员。
有报道称,他的妻子方瑞枝在基金公司工作,“挣”得多,朱从玖家资丰厚。
方瑞枝曾任华夏基金督察长一职,跟曾经的“公募一哥”王亚伟是多年同事。后来,王亚伟离职,做起了私募,方瑞枝也从华夏基金“提前退休”。
方瑞枝退休后,成为王亚伟的主要客户之一,买了他公司的不少产品,还间接投资了王亚伟的公司。
·2018年5月,朱从玖在杭州参加活动。
今年5月4日消息,朱从玖被查。知情人士透露,方瑞枝、王亚伟也已被带走调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通报显示,朱从玖“对配偶违规在管辖地区从事经营活动知情但未予纠正,利用职权为亲属谋取不正当经济利益”。
5月12日晚间,浙商证券发布公告称,近日,该公司董事会收到了董事、总裁王青山的书面辞职报告。王青山曾担任朱从玖的秘书,3月底在参加浙江省交通投资集团财务有限公司干部会议时,被“叫出会场”。
浙商证券于2017年6月26日在上交所挂牌上市,是浙江第一家上市券商。上市当天,朱从玖手握锣锤,鸣锣开市。
那年10月,朱从玖在一次活动中介绍,今年以来,浙江已经有超过70家企业在A股市场成功实现IPO,是全国最多的省份之一。
据一位和朱从玖是安徽同乡的投行老总称,“朱从玖是个不爱抓权的人”。朱从玖曾表示,“没有什么力量能够代替市场的选择”。
2013年10月,中央纪委、中央组织部、国家行政学院首次举办省部级党政领导干部廉洁从政研修班,41名省部级领导干部参加研修,并进行了专题讨论。朱从玖还曾发言道:“腐化和不廉洁行为通常多发在权力集中、资源掌握领域,分析腐败的原因,可以通过改革改进权力的行使方法和监督方法,或者大量削权放权,以减少腐败的机会。”
然而,所有这些都只是表面文章。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通报显示,朱从玖“公器私用,违规干预和插手市场经济活动及执法司法活动”“‘靠金融吃金融’,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公司上市、融资贷款等方面谋利,并非法收受巨额财物”。
等待他的,将是党纪国法的严惩。
监制:张建魁
主编:许陈静
编审:苏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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