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再找到一个像金莎这样的女明星。
当舆论宣扬与年龄和解,她是“少女感”的拥趸。她毫不掩饰对衰老的恐惧,说自洽的人生不过是一碗人人痛饮的鸡汤。
当独立大女主成为流量风向,她极力展示自己的“恨嫁”。她参加约会综艺,带小19岁男友上真人秀。网友吐槽俩人不般配,金莎回复,是她在世故中选择了天真。
她被时间留在最自得的千禧年代。所有人都能看出,已经42岁的金莎,在靠想象活着。
2019年,38岁的金莎在社交平台写下自己的择偶标准。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眼神最好深邃,笑起来甜
灵魂有深度,不浮夸
说出来的话都让我有共鸣
文笔要会像猫抓一样挠人心痒痒
……
手机屏幕放不下她的想象,洋洋洒洒,她写了三十多行。而写下这段话时,她单身还没到三年。
此前,她在网上刷到一个“拜月老”教程,就写下整整一张A4纸的愿望,带着甜点,到月老庙诚恳祈祷,“剩女求脱单”。
她很急切,也很固执。她说:“降低标准就等于否定了我过去对爱情的所有执着。”
金莎求姻缘
2022年,她的愿望终于实现。
她在社交平台发出九宫格图片,一堆菜品的中间,两只手组成心型靠在一起。她给这组照片配文:“爱就是一起做好多的饭。”
网友也被吊足胃口,人们想知道,这个符合她所有标准、虔诚求来的姻缘,究竟是何许人。
一年之后,金莎终于揭开面纱。
金莎官宣微博
2023年11月,金莎带着男友孙丞潇登上一档恋爱真人秀。
男友比她小19岁,出生于2000年,金莎耳边反对声音频起。金莎谈起上节目的初衷,就是“想让大家看看,我的男朋友挺好”。
但相比于其他三对嘉宾或老夫老妻的日常,或新婚不久的甜腻,金莎与男友的初次亮相,就让观众直呼不对劲。
孙丞潇不仅记错金莎的年纪,自我介绍也需要金莎一句句地教。面对金莎结婚的打算,孙丞潇用一句“对于结婚,只在视频里看过”轻易就拉开距离。
金莎与男友孙丞潇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像是情侣,更像是长辈的谆谆教导。哪怕在后面的镜头中,金莎极力描补两人的浪漫叙事。
比如,她形容两人的初次相遇。一个饭局上,孙丞潇坐在她对面,第一眼看见她就愣了一两分钟,“感觉他被点穴了”。
再比如,她讲述孙丞潇展开的追求攻势。在杭州,孙丞潇每天都做饭给自己吃,连做53天没有重样过。
她手舞足蹈,一连串修辞手法抛出来,试图说服所有人,这份感情就像她口中所说的,是“500年才求来”的珍贵。
怎料节目播出,网友更多讨论的,是两分钟的时间有多久,以及连专业厨师都自愧不如的储备菜色。弹幕里飘过一句话:“遇到新东方厨师就嫁了吧。”
屏幕里的旅程继续进行着,屏幕之外,这段姐弟恋情在多平台引起激烈讨论。
金莎不止一次回应过这段恋情受到的争议。
11月8日,她发文:“我是不是长了一张很容易受伤的脸,万一我是小狐狸呢?”
再打开评论区,热评第一条写着:“万一你只是以为自己是狐狸,那更可怕了。”
两人的爱情故事被媒体与网友咀嚼了无数次,五味杂陈,百感交集。11日,金莎正式回复网友这段时间的劝告:
“大家说什么金莎四十几的人还这么天真,其实,是我从世故中选择了天真。”
她还说:“我不想成为那种,人虽然还活着但梦已经死去的人。”
熟悉她的人或许能看出,话中藏着几分深意。
相比于那些恋爱经,她白描出的当下,连接着令人叹息的过往,其实更值得细聊。
网友对金莎的苦口婆心,关联着早年记忆。
谈起金莎,人们自然而然会联系到几个关键词:蓝菲琳、被风吹过的夏天、小师妹。
关键词背后的那个人,温柔、甜美、天真烂漫,勾动着人类的保护欲。这就是金莎在娱乐圈的起点。
金莎旧照
2002年,校园青春偶像剧《十八岁的天空》播出,校花“蓝菲琳”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留着碎发刘海和长卷发的女孩,热衷打扮,也拒绝被男生物化评比。柔弱的外表下,有一个坚韧的灵魂。
观众想知道更多演员的信息,演员表却写着“蓝菲琳饰蓝菲琳”。神秘兮兮,惹人遐想。
《十八岁的天空》剧照与片尾字幕
2005年,海蝶音乐准备进军内地市场,推出一位新人女歌手。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那时,她已经叫“金莎”。
彼时,海蝶的签约歌手林俊杰已经凭借《江南》成为华语乐坛的当红男歌手,顶着“林俊杰小师妹”头衔出道的金莎,推出的第一张专辑中有首《被风吹过的夏天》。
林俊杰不仅亲自为这首歌谱曲,献声合唱,还将这首歌作为自己专辑《编号89757》赠送的预购单曲。
正如所有人期待的那般,金莎一出道就站上高峰。
海蝶的营销策略是“一带一绑定”:林俊杰的演唱会,金莎是嘉宾;林俊杰的访谈邀约,条件之一也是带上金莎。
他俩在访谈中言语暧昧,金莎说林俊杰有起床气,林俊杰就说金莎暗恋自己。演唱会现场,林俊杰甚至公然单膝下跪,做出求婚的姿态。
后来的金莎回忆起这段经历:“就像搭着顺风车,来到了都是彩虹的世界,我知道彩虹的大部分跟我没关系。”
那些日子里,送给金莎的赞美很多,来自林俊杰粉丝的抵触也不少。她在掌声与白眼中迅速成长起来。
林俊杰金莎的合体访谈
2008年,北京奥运会倒计时100天时,金莎出现在《北京欢迎你》中。
这首献给奥运会的主题曲,集结了两岸三地最火的近百位歌手。如今再去考古这首歌曲的MV,命运的轮转让人唏嘘不已。
羽泉散了,林志玲宣布退圈,刘畊宏转型健身主播,张娜拉也成为记忆里的名字。
而那个扎着哪吒头,穿得讨喜的金莎,也开始了职业生涯的倒计时。
高光的日子无比奢侈,也无比短暂。
《北京欢迎你》MV中的金莎
成名多年,金莎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如同她的年龄一般,蒙着一层迷雾。
很多人试图靠想象填补她过往的人生,猜对的少,猜错的多。2008年,无数莫须有的报道集火金莎,其中提到她的出身,是“夜店公主”。
金莎在博客声讨:“谁说我是夜店公主的,给我出来。”
金莎旧照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当年的2月份。
某档节目录制结束后,主办方安排金莎和歌手斯琴格日乐同乘一辆车返程。第二天,金莎发了一篇名为《当女歌手变成泼妇》的博客文章。
文章里,她写自己在与歌迷合照的过程中,被斯琴格日乐怒骂。
斯琴格日乐反击,经纪人说是“当时看不惯金莎让同一辆车上的众人久等半小时,居然还要下车与人合照才发的脾气”。
当时报道截图
这场骂战持续了整整3个月。那段时间,无数捕风捉影的消息遍布网络,“夜店公主”的谣言也是在这阶段被散布传播。
尽管金莎认为,自己的出道过程干干净净——2000年,通过上海主持人大赛进入娱乐圈;2002年,主持期间认识的经纪人将她推荐到《十八岁的天空》剧组;2003年,通过面试被选中担任“海蝶一哥”阿杜新歌MV的女主角,再到在MV中的表现被海蝶音乐看中。
阿杜《向前进》MV中的金莎
但文字有时是正义的枪,有时也是伤人的剑。她很快也体会到这句话的道理。
6月份,法院判决金莎的博客内容构成对斯琴格日乐名誉权的侵害。最终,金莎低下头,发布了道歉声明。
这个事件被媒体总结为“泼妇门”,后来金莎回忆当时的自己,用了词语“年少轻狂”:“当时我是带了我私人情感和愤怒。”
祸不单行。当年的5月份,博客系统升级,原本的匿名突然显示本名,网友发现,有几条夸奖金莎的留言旁,发帖人信息赫然就是金莎本人。
金莎原本被公司打造的玉女人设,也就在这一次次“热闹”中,不复存在。
金莎的博客截图
那段时间,海蝶想过给金莎转型。玉女形象走不通了,企划书上直白地写着三个大字:装可爱。
唱中国风的歌曲,吸引固定群体,打造宅男女神,赚一波快钱。公司的规划很现实,但金莎拒绝了。
她的梦想是成为李宗盛打造的那种女歌手,声音里应该是故事,而不是娇嗔。“那时,我的预感就是要走向绝境,装可爱的绝境。”
她第一次态度鲜明对公司表达出反抗:“我现在不发片,想去拍戏,我帮你们挣钱可以吗?”
也正是这次反抗,让她得以邂逅,最后的辉煌。
金莎旧照
2009年,金莎接到《神话》的剧本。
介绍人和她讲,这是个客串角色,戏份很少,但眼泪要流很多。金莎那段时间哭的时间多,或许很适合她。这个角色就是吕素。
吕素是大家闺秀,被男主易小川英雄救美后芳心暗许。她将易小川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又牺牲自己的生命救下爱人,死在最动人的年纪。
接拍这样一个角色,金莎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神话》中的金莎
她在日后的采访中提到一个故事。
因为“泼妇门”事件,金莎在剧组谨小慎微,生怕惹事。拍吕素去世的戏份时,导演问她,为什么快死了眼睛还睁得那么大。
她感到慌张,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睛和眼神的关系。
这时,和她演对手戏的胡歌用上海话对她说:“你不要听他的,你刚刚那样就很好。”她最终决定按照原本的设想表演,这场戏拍完,吕素下线。
这个只出场5集的角色,成为观众共同的白月光。有一种说法广为流传,《神话》其实只有8集,其他的都是番外——吕素死在第8集。
《神话》播出后,金莎获得前所未有的良好口碑。那时还流行百度贴吧,她的贴吧粉丝涨到400万。有媒体报道她的身价直线狂涨,剧本纷至沓来。
金莎自己也说,那时递到她眼前的剧本甚至有《宫》,角色是同样爱得纯粹、但骄纵蛮横的侧福晋金枝。
恰在此时,《神话》的导演蒋家骏找到她,请她出演自己新剧《香格里拉》。金莎犹豫再三,还是应下了蒋家骏的邀约。
“走错一步,也就失去了所有。”多年之后,金莎用这句话总结人生路上的这个选择。
戏拍完后,影视圈再也找不到她的位置,唱片公司的合约也已经到期。她签约了新的经纪公司,但层出不穷的新人让她再也受不到重视。
2012年后,金莎在娱乐圈查无此人。
《神话》中的金莎
金莎很多次说起自己的执念。
要有一个很美丽的舞台,台下有鲜花、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快门声。观众因她而欢呼,她站在人群中央,肾上腺素飙升带来让人心酥的愉悦。
可现实是,在那些查无此人的岁月里,她出现的场合更多是在县城或者商场。
有很多报道记下了她当时的窘况,标题里明晃晃挂着:甜歌女神金莎沦落到县城商演。
金莎每次看到这样的文章,都有些气愤,更希望以后不会再出现让人做文章的状态,“但是确实没有办法”。
商演舞台上的金莎(下同)
她在一档采访中提到,其实她始终没有放弃录歌。
其中一首歌光编曲就投进去10多万,主持人问她经济来源是什么,她毫不掩饰地回答:“商演很多。”
“因为我做这一行,我们团队支出也很大。商演已经是我最问心无愧的一种方式了。”
她的商演工作繁重,一个月少说有8到10场,到了12月旺季,她甚至能接20场商演。早上在这个城市,下午就要飞到另一个地方。
商演舞台简陋,音响效果也说不上好,只有过往的噱头硬撑着场面。
她还记得在一个县城路边,有人为了看舞台中央的“女明星”,爬到道路两旁的大树上。
金莎就站在舞台上,记不清自己唱了多少遍“商演三件套”:《被风吹过的夏天》《星月神话》和《爱的魔法》。
有时,她会在其他场合遇到曾经同台的艺人同事,她们的光鲜亮丽将自己衬得愈发暗淡无光。
2013年,她试图挣扎过,去韩国进修了声乐和演技。2014年,她就坦然接受了自己已经过气。她说起自己的优点,“我很善于原谅自己”。
“我只是这么飞来飞去,带着生病的嗓子,赶车、化妆、上台,舞台虽然简陋,但那也是一个舞台。收入要比很多人每天朝九晚五,挤地铁,被老板时不时劈头盖脸骂一顿,还要面对同事纠葛,要来得容易。”
她差一点就要适应这种波澜不惊的日子了,怎料又遇到一场猝不及防的背叛。
有天,有人悄悄告诉她,让她回去查查账。
她一查才发现,原来商演的价格存在出入,她和客户面对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价格,“她(经纪人)解释说有中间商,可后来我才发现,差别太大了”。
不仅如此,她的经纪人还不经金莎本人同意就推掉送上门的广告,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排上商演的档期。更有甚者,金莎说对方甚至一直打着自己的名义,偷拿酒店的浴袍,被酒店工作人员找上门来。
她准备好了所有材料,准备起诉经纪人,但被妈妈按了下来。妈妈对她说:“是你给了别人机会,让她来伤害你。”
她在数个采访中都提起这次伤害,回头去看,这件事或许是她职业生涯的再一次转折。
那是2019年,她沉寂的年月早已超过了当红的日子。
她已经38岁,在这一年的生日,她许了个愿望:“新的一年,我会更用心在事业,如果同时能一路小跑地勇敢去拥抱爱情就更好了。”
她写,勇敢的人,晚年才无憾。
2019年,金莎过生日时
如果这是个大女主的俗套故事,剧情进行到这里,主人公就该触底反弹,开始励志人生。
但这个套路在金莎身上,失灵了。
2020年,金莎接到《乘风破浪的姐姐》的邀约,她没有丝毫犹豫,赶忙答应下来。机会难得,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可惜的是,后续的发展,没能继续昂扬下去。
金莎参加《乘风破浪的姐姐》
初舞台,金莎唱了一首网络歌曲,评分在倒数行列。她在之后的采访中说,自己不知道比赛要评分,如果知道的话,肯定要飙高音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她意有所指。
再后来,她舞台失误、淘汰、又复活。她和参加比赛的其他姐姐交朋友,让张雨绮帮自己介绍对象,向伊能静请教撩汉秘籍。
她匆匆走过这段人生,毫不掩饰自己想要翻红的心。后来,她把不受人喜欢的原因归结于“现在的观众更喜欢飒帅的女生”,甜美的自己缺乏新意。
可后来“甜心教主”王心凌的翻红,似乎让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不可否认的是,《浪姐》之后,金莎的事业有了肉眼可见的起色。
她接连官宣了数档综艺节目。2020年底,她加盟演技竞演类综艺《我就是演员第三季》,表演了《三十而已》中原配顾佳与第三者林有有对峙的剧情。
怎料表演还不到3分钟,在场评委就纷纷灭灯,她遭到史无前例的打击。
评价阶段,金莎说起自己上这个舞台的初心,“大家印象当中(我)可能都是歌手为主,大家可能觉得我是一个少女感的形象”。找上门的团队都有硬伤,于是她拒绝了这些剧本。
台下的张颂文安慰她,说自己演了十六七年戏也没有代表作,重点是不应该去挑角色,而是要体现演员的职业性。
章子怡却毫不留情地回:“为什么一定都要当演员呢?演员这个职业是一个最低级的职业吗难道?”
这一句话,给金莎的演艺道路垒上了高墙。
章子怡评价金莎
后来金莎在社交平台含蓄回应:“演员对我来说就是个承载梦想的平凡工作,人人都想做的工作也不等于低级。”
看上去,她似乎准备好要和梦想对撞到底的勇气。但现实是,自这段事业上的波澜之后,她再登上热搜、引起讨论的新闻,又变成了八卦恋爱。
她在一次采访中描述自己的人生,形容自己的运气像是龙卷风,刮一阵子又停了。
可与其说是运气不好,似乎态度的问题,占据的比重要更大一些。
“我觉得自己没有把自己整明白,没有规划得很好。”
在一次采访中,金莎如此解释自己事业上的短板。但换个角度看,金莎其实活出了很多人都羡慕的肆意。
《浪姐》之前,她毫不避讳自己想要翻红的心态。《浪姐》之后,生活的日常被工作塞满,她又觉得疲惫,“眼睛慢慢暗淡了没有亮光了”,着急给自己安排休假。
2020年,接受采访时,她说:“我是贵妇性格,我喜欢悠闲生活。”
早年当红的时候,她给自己定下规矩:在剧组绝不唱歌,唱歌的时候绝不拍戏。她形容自己只能处理单核的事情,更专注也更纯粹。
于是记者问她专注的目标是什么,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追求?还想要怎样啊,不是人人都可以做那种艺术家的。”
“我不想为了做艺术家,放弃有声有色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相比于事业心,她毫不掩饰自己对爱情的渴望。
金莎近照
很多个采访中,她与主持人聊着聊着,话题总要拐到感情上来。
她谈自己的后悔,“如果再给我选择一遍,应该在十年前想办法结婚”;谈自己在六年前就已经冻卵。
她谈自己与虚拟人物“李泽言”谈恋爱;还谈自己的恋爱体验,“两个聪明人之间是不会有爱情的,只有一个聪明人带着傻子玩才有爱情”。
社交平台上,她畅想自己十年后的生活。要有爱人,要开一间民宿,要种菜种花养狗,山间四食,一日三餐。
有人指出她的不切实际,劝她从言情小说中清醒过来。她反问:“我自己也像小说里的,我为什么不能找小说里的(男友)。”
只是,她似乎忘记了,小说终究只是故事,看客们最多是看个热闹、学个教训。
现实的滋味,或甜蜜或苦涩,还是要金莎自己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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