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剧
豆瓣开分8.5，《繁城之下》成为2023年首屈一指的高分国产古装悬疑剧。这也是腾讯视频X剧场继《漫长的季节》《欢颜》后，推出的第三部作品。
X剧场正处在不断建立影响力的过程中，而《繁城之下》的主创团队大多跨界而来。我们好奇腾讯视频如何进行产能储备、发掘新的创作力量，也同样关注平台如何提供创新支持，并在此基础之上继续维持作品稳定的品相和口碑。
作者 | 陆娜（北京）
1.寻找新表达和新面貌
「公道是一条绕远的道。」《繁城之下》在开篇就亮出了这一核心表达，后来一系列人物的不同命运都围绕他们对于这一道路的差异化选择展开。
剧中首先揭示命运的正是说出这句台词的冷捕头，他是第一位死者，以一具立于城外麦田的尸体亮相。后续还会有其他死法各异的角色接连登场。他们的死亡牵扯出一场20年前的旧案，也扯开了这座繁城遮羞布下腐烂溃败的系统。
冷捕头的徒弟曲三更最初听到那句话时，尚未正式开始面对真实世界的运转规则。当他为了查案追凶不断与现实各方交手，深入20年前的真相后，才明白，「师父做了选择，他做错了。」
腾讯在线视频影视内容制作部天然工作室高级总监、《繁城之下》监制、总制片人张娜，正是被剧本中蕴含的内核表达所吸引，她认为这是一个优秀作品必须具备的特质。同时，剧作中的层层反转和特殊的古籍解案方式，也满足了她一直以来对剧集创新的诉求。
《繁城之下》的制作方三川传媒，是一家来自广告行业的公司，《繁城之下》是他们制作的第一部长剧，创始人汪钰伟和杨鹏也在这个项目中担任总制片人。值得一提的是，三川成立时，辛爽也是其中一位合伙人。
「汪钰伟和杨鹏见我的时候，能感觉他们憋着一股劲儿。想做个作品和挣笔钱做个活的状态是不一样的。」某种程度上，这可能正是张娜选用跨界创作者所看到的优势之一。她也认为拍广告的难度不亚于拍剧，还透露最近见了很多广告导演，看他们是否有潜力转型。
该剧编剧、导演王铮也曾是广告人，后又转型成为创意撰稿人、编剧、制作人。王铮在2020年想到了这个故事创意，初稿剧本就是短剧体量，12集。
虽然是原创剧本，新人导演，没有大IP大流量加持，制作公司也是跨界而来，但《繁城之下》在腾讯视频内部的立项过程很顺利，2021年8月正式启动。张娜表示，平台也是看内容本身，这个故事的人物小传和大纲就很吸引人。
《繁城之下》的故事发生在明朝万历年间。王铮之所以想以此为背景创作一个故事，是因为他认为明代中晚期的江南是一个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世界，「富庶繁华，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但又呈现出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审美的深厚质感」。
该剧英文片名是《Ripe Town》， ripe意为成熟到浓郁的、腐烂的，繁城之下是大厦将倾，这是象征蠹县源自内部的系统性崩坏。剧名延伸出的思考，早在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著作《万历十五年》中有所论证。
表面上的宁静通常是虚幻的。万历御宇后期，大臣们消极敷衍的态度类似疫气，很快就在文官中流传，使忠于职守者缺乏信心，贪污腐败者更加有机可乘。这种不景气的趋势愈演愈烈，使整个王朝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剧中，由宁理饰演的典史宋辰曾经的遭遇，可以看作是对那一时期文官集团腐坏的一个侧写。而历史上唐伯虎也曾被科场舞弊污水拖累一生，宋辰或许也是唐寅的镜像化身。同样被笑作「疯癫」，依然「不悲不怨不流连。」
为了将宋典史的经历与主案件更完美地勾连，查案主线与官场线更巧妙地融合，平台制片团队和王铮等主创开过许多次剧本会。在这个过程中，也不断梳理出庞杂的人物关系和多条时间线交织下更清晰的故事走向。
剧终，宋典史也站在了公道的一边，做出了他的选择。而他向魏知县感叹「冤怕无头，你的冤有头，我很羡慕你」时，不禁令人唏嘘，也再次点出剧中蠹县所代表的这类「繁城」的结构性弊病。
2.再现画卷般的明朝日常
《繁城之下》的故事虽然发生在遥远的明朝万历年间，但观众却能够获得仿佛置身于其中的生活质感，这离不开主创团队的悉心考究和细节雕琢。
这是王铮首次担任导演，张娜表示，「除了给予信任，我们能做的就是帮他搭建主创团队，再提供一些对观众需求的理解」。
团队从王蒙、徐渭等名人画作里寻找到了灵感，最终确认了「写实和绘画感结合」的美学理念，在史料基础上想象有真实感的场景细节。最终通过 200 多张美术概设图、150 多张气氛图、60 套左右的三维模型，逐步还原出万历年间的市井民俗。
张娜在搭建主创团队的过程中，推荐了摄影指导王均铭，片方和导演也不谋而合。王均铭曾参与《沉默的真相》《华灯初上》创作，是一位「很有个人风格，也非常挑剧本」的创作者。他看完《繁城之下》剧本后便被吸引，并着手一起设计该剧的摄影体系和影像风格。
片中使用了很多镜头语言来展示空间结构，释放叙事信息。比如表现蠹县中最大的青楼，是通过一串空镜穿越层层叠叠的别院来表现翠华楼之大的。另外剧中还有很多拍虫子的特写，而「蠹」字的本义就是蛀虫，隐喻了这座小城已被蛀虫们祸及根本的命运。
镜头设计上，该剧多采取对称结构，并提取了园林造景中移步换景的视点，对应少年陆直成长中的旁观观望视角。到中后段转换为广角镜头，则更贴近角色的成长感。
陆直的扮演者于垚在剧中贡献了令人惊艳的演技，将其前期的八面玲珑热心肠，到被辱重罚后黑化的转变，演绎得令人信服甚至胆寒。张娜表示，陆直、小宝子、陆不忧这三个角色非常重要，团队是先选了二十年前的他们，再尽可能贴脸地去找薛举人和魏知县。
这组人物的命运也与他们对于公道的态度直接关联，而《繁城之下》很早就为他们日后的选择做出了伏笔。比如小宝子偷吃点心挨了打，但仍然坚持自己的原则——
小宝子：人家性情好就该要被偷？那这世道不就反了吗？
陆直：这世道本来不就是反的么？你还能改了这世道不成？
为了贯彻剧集的美学理念，《繁城之下》还转场到江南古镇进行实景拍摄。张娜告诉新声Pro，「制片组进行了几轮勘景后，22年初，导演、美术指导也亲自去了一圈横店、无锡等地，确认惠山古镇的实景非常好，把勘景拍回来的照片铺满墙。大家目标一致：希望拍出大家在古装剧里不常见的、又具有真实感的蠹县。」
为了呈现更具实感的画面，该剧拍摄过程中倾向于采用自然光。后期，张娜又找来了《夏花》中合作过的调色师付舒，一层一层地补光渲染。《繁城之下》还采用了全收同期对白和环境音的方式，最后同期声利用率达到95%以上，在古装剧中相当难得。
想要复现画卷般的明朝日常，还离不开对市井民俗的考究和写实的妆造风格。张娜认为，对于古装剧而言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于一个时代的还原。《繁城之下》再现了「打行」「访行」这一明代市井组织，引来历史爱好者纷纷赞叹编剧的历史功底。
美术指导陈明远在看完剧本后，做了一个三百多页的PPT来阐述对剧本的理解和世界观的规划。他提出要做出《清明上河图》式的写实感，同时削弱柔美气质增添一些中式悬疑感。
开拍前团队有一个月的历史考据时间，陈明远还专程去扫描了很多古建模型，尽力做到不违和。汪钰伟在朋友圈回忆，「筹备初期，美术组几乎霸占了三川所有可以站人的地方，贴满了参考，摆满了史料」。
为了更贴合于影像上江南水乡的质感，造型指导则在角色服装面料上融入了山水画的水墨质感。颜色设计上结合了中国国画矿物质的元素，比如花青色、山绿、赭石、曙红等。
细心的观众还会发现剧中的捕快们身后始终挂着一个三叉型的物件。这是在以往影视剧中很少见，却在历史中更常用于捕快日常的随身配器。类似于当代生活中的警棍，没有致命性但有武力值。
即使很多细节并不会影响叙事走向，但正是在这些细微之处精益求精，才打造出了不少网友称赞的电影质感，让观众仿佛穿越般地沉浸其中。
3.古装悬疑剧的创新可能
此前腾讯视频X剧场的《漫长的季节》定位为「新生活悬疑」，《繁城之下》似乎延续了这一特征，只不过是万历年间的生活悬疑。同样，延续了X剧场对于「一剧一格」的创新追求，除了剧情设置本身外，《繁城之下》也有许多独创性。
以片尾曲《宴》为例，张娜想要突破于传统古装剧千篇一律的音乐，用更大胆更新颖的方式呈现。和主创们一起商量之后，王铮创作了一个版本的歌词，并由音乐人大飞编曲制作。拿到demo后，张娜感觉到「这就是我想要的」，随后又邀请主演宁理来演唱片尾曲。
第一次录制完，张娜觉得唱得太温柔了，希望能有一种「舌尖舔血的感觉」。张娜学音乐出身，对此有更精确的感受：「我说逻辑重音可能要改变一下，现在是流行歌的节奏重音，想更有摇滚感。听完我说汪钰伟就笑了，他说『你跟录音指导张印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全剧唯一一首插曲是剧中宋辰和春杏听玉奴唱的《寄生草》，这是一支古老曲牌，流行于元代，明代流传于江南。王铮为了该处的意境和情绪选了这一首词牌，作曲Björn沈必昂研究了无数曲牌小调的唱法，尽可能还原当时那个时代的曲调，避免了古装片插曲滥用现代流行音乐的现状。
张娜表示，导演和片方也一致表示想呈现不一样的古装剧配乐，而沈必昂的音乐风格很独特，曾为《邪不压正》《扬名立万》等电影作品作曲。在《繁城之下》创作过程中，团队实录了中阮、琵琶和大鼓等传统乐器，又用电子合成器重新解构后融入剧集中，不仅增添了中式意蕴，也营造了氛围感。
「我一直说要创新，或者微创新，哪怕只是题材上再大胆一点。因为观众不愿意看到重复的东西，这也是平台的价值。如果我在平台都不给新导演、新编剧、新团队机会，那到了影视公司这件事儿不是更难吗？」
创新当然也意味着不确定性，和新团队、新创作者的合作也需要从头磨合。比如张娜认为作品必须给观众留白，留出想象的空间，但创作者有时会沉浸在自己创造的人物和事件中，有一套完善的逻辑。
「我们要做的就是跳脱出来，代表观众提出一些疑问，帮助创作者从另一个视角去思考和完善故事」。与此同时，张娜也理解「这也是导演的孩子」，会在保证了基本水准后寻求平衡。
对创作者的持续支持和理解是一种长期主义精神，虽然张娜形容自己是一个强势的总制片人，但每个项目，基本都会跟主创做沟通，了解其创作意图、了解导演想如何呈现。
比如，调色师付舒是《夏花》的导演陈宙飞推荐的，而陈宙飞此前一直在给电影做摄影指导。张娜识别出他的影像叙事能力会为项目带来全新的视觉表达，便给了这个新人转型的机会。
虽然《繁城之下》是一个严肃的古装探案剧，但其中不乏一些具有荒诞性和幽默感的体现。比如程神医偷梨那个情节设计，就会让观众感受到一种反差，也提前预示了他的弱点，为将来被陆直利用埋下伏笔。
编剧、导演王铮一直强调，悬疑不是一味的紧张，而是要观众有情绪上的变化，在张弛之间呈现悬疑的节奏感。基于在平台多年的经验，看到那些或诙谐或幽默的桥段设计时，张娜也预判到有些是能跟观众形成共鸣的。
张娜表示自己也一直追求在做剧的过程中融入一些喜剧元素。但这并非是对观众的迎合，而是在与内容贴合的基础之上完成的。比如，《漫长的季节》中就展现了东北人日常的幽默感，这使得它区别于其他以东北为背景的犯罪悬疑类型故事，让更多人获得了代入感。
一部佳作的诞生绝非易事。除了剧作设计、演员的演绎，也需要靠各个部门在每一环节形成合力，才能为观众带来最大化的视听体验。从主创到主演到每一个幕后人员，所有人的付出与努力，最终成就了现在的《繁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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